成功的“政治表达”可以压制质疑，却也不能改变现实。观赏性乏善可陈，商业运作困难。比赛关注度、上座率、收视率决定了商业投资的收益，短板明显的女足很难吸引投资。

2018年10月27日，大连权健女足在女超联赛收官之战中1:0击败长春农商银行女足，实现联赛三连冠。 （新华社/图）

2019年12月24日，大连女足正式解散。大连女足是联赛老牌劲旅，2015年被权健集团收购，更名为大连权健女足。2016年至2018年，大连权健女足曾连续3个赛季夺得女超冠军。因涉嫌非法传销犯罪和虚假广告犯罪后，权健的商业帝国垮塌，大连女足由此跌入谷底。苦苦挣扎一年后，正式解散并不意外。

大连女足的结局令人唏嘘，主要赞助商出事的遭遇也有偶然因素。但是，女子足球运动整体惨淡是不容回避的事实。1997年就创立的女足超级联赛，直到2005年才首次收到“冠名费”。在2005年度女超联赛收官阶段，某商家出资冠名女超联赛收官战，赞助额仅为6万元。数月前支付宝也宣布未来10年将投入10亿赞助女足，有媒体报道兴奋地形容为“资本涌入”。其实支付宝的表态很清楚：没有商业目的，出于公益。姑且不说一年一亿的投入是不是算是“涌入”，公益赞助肯定算不上是资本。这次“三冠王”大连女足无人接盘的结局，更清晰地表明，现有条件下女足要达到男足的商业化程度是不可能的。

这并不是中国特色，全球的女足发展都乏善可陈。2019年3月8日国际妇女节当天，美国女足全体28名球员以“性别歧视”为由，将美国足协告上了法庭。女足队员们对足协给出的薪水极为不满，理由是比起“不争气”的美国男足，女足的比赛成绩要好得太多，但是薪酬方面却要低很多——一名顶级女足球员最高奖金收入仅为一名顶级男足球员的38%。这不是美国女足第一次发难，实际上自打美国女足成立，隔三差五就要上演这一幕。但是，事态并没有因此有多大改变。美国姑娘们“同工同酬”的要求，在习惯举国体制、成绩导向的中国会受到很多同情和支持，但是在更认同体育商业化的美国就未必。足协发表了一份公开信指出女足获得的报酬实际要比男足多。这并非谎言，美国足协的管理方式是每支球队都各自和足协谈判收入分成，女足的实际分成比例高于男足。但是，女足收到的赞助整体远低于男足，池子里的水就那么多，怎么分都无法“同工同酬”。由此可见，美国女足和足协长期的恩怨，不是因为美国足协歧视女足，而是女足没有赢得足够的市场支持。

来自国际赛事的消息可能更为糟糕，2019年女足世界杯的总奖金为2340万英镑，虽然比2015年增加了一倍，仍然与总奖金为3.12亿英镑的2018年男足世界杯相差了12.3倍。女足的尴尬处境是全球性的——点赞满满，投资者寥寥。

问题出在哪里？2019年6月6日首届全球女足大会在巴黎开幕，会议的规格很高，主题是讨论女足在社会发展和促进性别平等方面的作用。这一表扬式的讨论无意中揭示了根本问题所在：女足与其说是体育运动，不如说是“政治表达”的符号。

从“政治表达”符号化的角度讲，女足确实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比如说观赏性的比较与评价问题，在正式的官方场合要么被小心地回避，要么像全球女足大会那样高度赞扬。如果现状不那么令人满意，至少要赞扬其提高。但是，非官方场合的观点截然相反，女足的观赏性不高是普遍的认知。足球的观赏性源于高速度、强对抗，男女的生理差别决定了女足在这两方面都难以与男足竞争。作为现代竞技体育产业，女足先天不足。

成功的“政治表达”可以压制质疑，却也不能改变现实。观赏性乏善可陈，商业运作困难。比赛关注度、上座率、收视率决定了商业投资的收益，短板明显的女足很难吸引投资。于是，好斗的女权主义者抱怨市场，但市场并没有做错什么。以目前的条件，即便女足运动获得男足相同的投资，也不可能变得和男足一样有观赏性。投资者不过是对这一明显可预见的结果做出了谨慎的反应，这并没有错。

错的是认为承认女足缺乏观赏性的事实妨碍了女性的社会地位——而这恰恰是把女足作为女权政治符号的预设立场。撇开被危言耸听、吹毛求疵搞得乱糟糟的“性别战争”，更容易看出这种认知多么荒谬。老人显然不是足球运动最适合的年龄，即便是袁隆平领衔组织一支德高望重的老科学家足球队，也得不到什么商业投资。但是，会有人因此降低对老人家们的社会评价？歧视老人的现象和他们是不是参与足球运动、球踢得好看不好看可没什么关系。

因此，将女足和性别平等的政治话题挂钩本质上是荒谬的，靠这种政治化的操作去获得少量公益资源以维持这项运动的惨淡运作，对“社会发展和促进性别平等”并没有什么推动作用。这只是让表达者成功获得了更大的话语权，而与成功实现其宣示的目标未必有关。女足的成败兴衰和广大妇女的权益能有什么关系？沙特国王恩准了女足运动，可曾让该国妇女地位提高了一公分？

女性当然有参与足球运动的自由，这不是性别的特权，也不应存在性别限制。但是鼓励女性从事一项并不吸引人的体育运动，则是另一回事。男女平等值得追求，但是把平等和无差别划上等号，那么一开始就跑偏了。如果把实现女足成功商业化作为尝试的目标，那么正视生理差异，修改相应规则让女足比赛更好看，比陈义过高的口号更为可行。

前曼城中场、现英甲球队弗利特伍德教练巴顿最近在一档播客《足球，女权之间的一切》中说道：“从本质上讲女足不是一项运动，女足应该从生物学角度适应女性。球门的大小和球的质量都应该进行改变。”这才是发展女足运动的清醒之言。女权主义者会答应吗？可能很难。

关不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