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波波夫

一部智能手机在手，一切职业的门槛似乎都要被铲平。

过去，成为伦敦出租车司机，需要通过一项「基础知识考试」，要求受试者至少对查令十字路半径2.5公里范围内对该地区有彻底认知，这意味着至少需要记住2000多条街道，同时还需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计算出两点之间的最优距离。

而Uber的出现，把出租车司机这一优势彻底击溃。在谷歌地图的帮助下，一个普通的驾驶员都可以吃这碗饭，所谓的「基础知识」不再是必须。

先哲们万万没想到的，知识的平民化会是以机器赋能的方式实现。把知识外包给互联网，是我们正在经历的重大时代转折之一。

无论你过去从事什么职业，数学老师、放射科医生、译员、广告经理还是记者，无论你经历了何种「头悬梁锥刺股」的寒窗苦读才掌握的专业知识，现在互联网上都可以搜索得到，而且还在时时更新。

既然一切在云端都可以获得，那么学习就显得如此多余，「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也不过是老黄历。你只需要掌握一些「麦当劳式的知识」（McKnowledge)即可：知道使用谷歌百度搜想知道的东西、知道用Facebook微博看新闻。

是的，互联网几乎重塑了我们的学习和记忆模式。背诵变得多余，能在网上搜索到东西，被我们的大脑自动遗忘——反正能搜到。人们在逛博物馆时更习惯频频拍照，然后上传Facebook、微信等待好友点赞，但对观赏文物本身则意兴阑珊。

威廉·庞德斯通在他的新书《知识大迁移：移动时代知识的真正价值》（ Head In The Cloud )一书中，敏锐地洞察到这一切，不过，他并不认为互联网让我们变得更愚蠢，而是让我们陷入另一类更大的风险——无法意识到自己的无知，所谓「理性的无知」和「元无知」。

一如演员约翰·克里斯讽刺福克斯电视台的铁粉：「如果你非常、非常愚蠢，你怎么可能意识到自己非常、非常愚蠢呢？你必须有着相当的智力才能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蠢。」

「理性的无知」的危害已经显现。作为互联网的原住民，美国千禧一代（2000年后出生的一代人）被认为是美国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一代人。但接受了高教育，并不总是意味着掌握着更多的知识。

美国教育考试服务中心调查显示，超过一半的美国千禧一代说不出任何一个枪杀过总统的凶手姓名，也说不出谁写下了《坎特伯雷故事集》《欲望号街车》《1984》，同样不知道哪个城市的机场叫希思罗。

在2015年公布的一份报告里，美国教育考试服务中心沉重地提醒道：

「跟全球同龄人相比，他们（千禧一代）在文史、计算和技术等环境优渥的条件下解决问题的技能都较弱......同样令人不安的是，这些调查结果表明，跟从前历代人相比，美国成年人的文史和计算技能都在下降。」

庞德斯通认为这里面的症结在于，美国千禧一代对基本知识的生疏和无知（分不清K/M/G字节单位换算关系、不清楚本国种族构成大致比例、不知道乌克兰在地图哪个地方），直接扭曲了其心智地图，进一步影响到他们在私人领域和公共领域的选择、行为和观点。

如果大部分人都无法拥有一个正常的心智，那么则进一步坐实了勒庞「乌合之众」的判断。

这也正是庞德斯通的忧虑所在。所以，他建议，在互联网时代，掌握「基本知识」不但有助于建立一个正常的心智、提升收入水平（庞德斯通的测试表明，那些掌握越多冷门知识的人，其收入也越高），同时还有助于提升生活的幸福感。

对于沉浸在海量信息的人们，如果未来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成为刺猬还是狐狸（狐狸知道很多事，但刺猬知道一件重要的事）时，庞德斯通给出了如下建议：

「广义的终身教育不仅仅是实现财富与健康的途径，尽管与此有莫大的关系。学习行为塑造了我们的直觉和想象力。已知的事实是连接不同的个体、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共同参考点。他们是闲聊、观点和梦想的基础，他们让身为公民的我们更睿智，还带来一份意义常被低估的礼物，那就是谦卑。因为只有知识广博的人才明白自己欠缺哪些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