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鲁民:著作等身的人很可耻!

文/陈鲁民

来源:陈鲁民自由谈 (公号)

近日,诗人余秀华的新作《无端欢喜》姗姗来迟,一本并不厚的书,却写了好几年时间。在被问到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才出一本书时,余秀华说自己是“刻意保持慢的速度”。“我特别反感一年出几本书的作者,我觉得他们不仅在消耗自己,也在消耗社会资源,更重要的是在浪费纸张。我非常喜欢的诗人说过一句话,他说著作等身的人是很可耻的,我为了慢一点做可耻的人,所以把这个书推迟两年才出版。”

余秀华的话不无偏颇,但细想想还是有点道理的。像她这样“刻意保持慢的速度”的文人还有不少。

台湾著名漫画家朱德庸自称是个“慢人”,在艺术创作中慢得出奇,他历时十年创作才完成《大家都有病》,又花了9年时间完成了《绝对小孩》。对于自己的作品,他称之为“慢作”,他深有体会地说:“创作是一个很单纯的慢生活,只有静下心来,才能做好作品创作。”因为“世界太大,我们的心太小,生活节奏太快,每个人都被裹挟加速,但什么都能快,文艺创作不能快,要想有精品,就必须慢工出细活。”

麦家也是个出“慢作”的“慢人”,他从1986年开始写作,15年才写了150余万字,年均10万字,不及那些高产作家一个月的产量。但他创作的几部小说《解密》《暗算》《风语》一时洛阳纸贵,红透半边天,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更是好评如潮。谈到创作体会,麦家说:“我也可以3个月写出一部来,但是我不愿那样做。某种意义上,缓慢是成功的捷径。虽然我花了10年才写成一部作品,但相对那些10年就推出10部作品,但到最后一部都流传不下来的人而言,我比他们更成功,这就是缓慢的力量。”

还有许多“慢人”与“慢作”,钱钟书写《围城》,平均每天写500字,足足写了两年多。曹雪芹写《红楼梦》,“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历10年之功。司马迁写《史记》用了13年。柳青写《创业史》用了14年。张炜写《你在高原》用了20年,自称“像个行动迟缓的笨重动物”。歌德写《浮士德》用了60年。这些“慢”出来的作品最后大都成了不朽经典。精雕细刻出佳作,谁也逃脱不了这个规律,所谓“又快又好”,至少在文学创作上尚无先例。

相反,那些日成万字,落笔如风的高产作家,写得快,出版得快,被人遗忘得更快。两年前,国内有个女作家就曾不无得意地宣称,她一年写过3个长篇,9个中篇,22个短篇,可如今谁还能记得她写的都是什么吗?现在文坛“提速很快”,以至于我国目前每年出版长篇小说5000多部,占世界总量的四分之三。网络作品则更达到10万部的惊人数字。但国内评论家则普遍认为,每年的长篇小说,精品不过5部到8部,大部分都是平平之作。这些高产作家不妨听听歌德对雨果的多产和粗制滥造的批评:“他那样大胆,在一年之内居然写出两部悲剧和一部小说,这怎么能不愈写愈坏,糟蹋了他那很好的才能呢?我们并不责怪他想发财和贪图眼前名声,不过他如果指望将来长享盛名,就得少写些才行。”

不仅是作家,各个门类的文艺创作都需要降低速度,提高质量。时下中国文化人最需要的是克服浮躁心理,淡化功利之心,多一些“慢人”与“慢作”。这样,或许一时稿费会拿得少一些,“知名度”会暂时低一点,上排行榜露脸的机会少了一点,但出精品的可能性就大了。反之,倘若还是盲目追求高产,不管质量,辛辛苦苦写一辈子,画一辈子,演一辈子,但却没一件作品称得上是精品,没一本书、一张画、一个角色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乍一看,写的书近乎著作等身了,画的画能办个画展了,演出的角色也有百十个了,可翻来覆去,全是低水平自我复制的垃圾,到那时候再惭愧可就悔之晚矣。

一边是慢人与慢作的精品,一边是快人与快作的次品,等待文学艺术家选择。在这里,不妨参考“慢人”麦家的箴言:“无名前,要守得住寂寞;成名后,要经得起名利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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