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山夜话丨南门人和碗儿匠

读者朋友一看这散发老味儿的标题,可能分不出个头三脑四,会问碗儿匠是个做啥的匠人。

旧时在乡间会看到这样的匠人,他们背着个木制尕箱箱,走村串户,专门修补破损的水缸、碗碟之类的瓷器家什。那时瓷器东西金贵,人们都修补着使用,于是就有人专门干这营生。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正说的是这些人。我们庄户人把他们叫 " 碗儿匠 "。上世纪六十年代,随着瓷器家什的普及,碗儿匠这行当也随之消失,但这名词一直在永登人口头流传,逐渐演变为把那些心灵手巧,啥活路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称之为 " 碗儿匠 "。

话说永登青寺村南门社有一户全村唯一的回族人家,户主马军就是南门人公认的 " 碗儿匠 "。

说起马军这人就是怪,没有念几天书,斗大的字不识半升,也没有拜过什么师,学过什么艺,可就是能干。张家的架子车胎破了,招呼一声,他来一阵阵就补牢实了;李家的缝纫机跳线了,他来捣鼓一阵子,机子就 " 咣当当 " 地正常了;王家的手扶子发不着了,他来拾掇拾掇,嗨," 突突突 " 地就响开了。他干泥水活也是一把好手,早些年庄户人盖的都是土坯房,他砌墙、抹草泥、盘锅头样样活都挡不住他。南门人谁家盖房子,他不请自到,茶水不扰、分文不取,活又干得干脆利索。凭着 " 碗儿匠 " 的本事,换来了和南门人的好人缘。

人心都是肉长的,南门乡亲们也不木头,时常谋着把欠下碗儿匠的情赶一哈哩。回族人不吃汉人的饭食,地里种出来的东西他是可以吃的。庄子上的人种的小豆子(豌豆)熟了,摘上些送到他家,土豆收获了也提给些,种的蔬菜也时常拿过去些,他家有啥活,都乐意去帮一帮。

有年夏收,碗儿匠把地里割好的麦子拉到场上,准备找个天晴的日子打碾。有一天晴空万里,马军一家人早早地起来摊场,庄子上有的人看见了,先把自家的活放一放,抬着推板,扛着铁杈,拿着扫把来帮忙,打碾麦子这活人手少了顾不过来。摊好麦子,马军开上手扶子拉上滚子(碌碡)一圈一圈地转,碾压上两三遍,大家用铁杈翻挑一遍,然后继续碾压,这样的工序循环上四五遍,已是中午时分,麦子基本上都碾下来了。这时,一个小伙子突然大声说:" 你们看乌鞘岭上空的黑云堆哈了,是不是大雨来了?" 人们赶紧问前来帮忙的闫大大:" 闫大大你看一哈,今天这雨有事没事?" 闫大大是南门上的 " 天气预报 ",他善于观察天气,人们出个远门或者干个活都跟他问天气,他往往都说准哩。闫大大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抬头望了一会西北方向,对大家说:" 今天这雨厉害得很,赶紧收场,马军你再喊几个人去,人少了不成。" 不一会马军叫来了三十多号人。

庄户人都清楚,一年的庄稼二年的苦,打场是最后一道关口,如果叫大雨把麦子煮到场上,夏天气温高,雨泡过的麦子两天就能出芽,芽麦子磨的面没筋条,擀的面条子下到锅里就成糊糊了,这两年的苦就白受了。

紧张的收场开始了。铺摊开的满满一大场麦子,先要把麦草挑完,然后把麦壳带麦子攒起来,再用麻袋装起来,运回家,放到避雨处才算完事。大家挑草的挑草,攒堆的攒堆,装袋的装袋,拉运的拉运。大雨点子落下来的时候,一场麦子已经堆放到马军家的堂屋台子上了。碗儿匠激动地说:" 今天要不是乡亲们帮忙,这一年的糊糊饭就吃哈了。" 有人打趣地说:" 你碗儿匠的麦子没事。" 院子里传来欢乐的笑声。

俗话说:好的一门,歹的一家。马军是个碗儿匠,他妻子马玉莲也是个上炕裁缝,下炕厨子的主。她继承了回族同胞善做小吃的优良传统,做的酿皮子颤抖抖的,做的油馓子、油炸果子脆生生的。由于他们一直在汉地生活,很熟悉我们汉族的习俗。春节是我们汉人的大节,每年腊月三十,马玉莲都叫马军给南门社八十岁以上的老人送去一些她亲手做的美食,表示对老人们节日的祝福。有一年闫大大生病了,想吃些清汤羊肉,被马军听到了,叫妻子炖了些羊肉汤给老人端过去了,以后闫大大逢人就讲:" 也不知道马玉莲的羊肉汤是怎么做哈的,格外地香。"

人说汉族多地方的少数人是扎站不住的。马军的老根子在古河州,解放前马爷(马军父亲)在护路队做工,在青寺这一带维护甘新公路,就住在南门,后来不知啥原因护路队解散了,马爷一家就定居在了南门,成了全村唯一一户回族家庭。

南门人是厚道的、包容的,他们不分多数少数,在七十多年的漫长岁月里,他们和这家人相互帮衬,相互依存,在这个民风古朴的村庄,民族的界限已经模糊,他们就像水里倒进了牛奶,分不清那个是水那个是奶。马爷多年前已经走了,碗儿匠也已是七十开外的老人,他们的后代早已成长起来。马军的大孙子都上初中了,不仅在南门根扎得深,而且站得稳。现如今马军的二小子建起了蔬菜冷库,种植蔬菜,发展经济,和南门人一道,和着新时代的节拍,奋进在致富奔小康的路上。

张长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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