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读报瘾

徐惠庆

老爸不喜欢抽烟、喝酒，却对阅读报纸上了瘾。几十年了，每天将几张报纸翻来覆去地看，连报缝也要看个明白。

那天我去爸妈家里。老爸烧完菜空下来了，下楼去报箱取来了当天的报纸，戴上老花镜又看了起来，看着突然喊：“好啊，又要涨了！”老妈问：“涨啥呢涨，肉价涨了？”老爸说：“退休养老金又要涨了，这次我们两个加起来每个月可以多拿将近四百块了。”老爸读着《嘉兴日报》上一则给退休职工递增养老退休工资的报道，脸上挂满乐滋滋的笑容。

餐桌上摆好了两荤三素，老妈招呼我多吃点，老爸给老妈夹去一筷菜：“你也多吃点。报纸上说了，每年都要给我们退休人员增加养老工资……”

又是报纸！老爸连吃饭也不离报纸。

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老爸就喜欢上读报了。那时爸妈还在嘉善，我在读小学。在上海工作的小叔叔回家探亲，带回了几张《人民日报》和《文汇报》。报纸被捏得皱巴巴了，老爸小心捋平，折成几页收好，干完活有空了就拿出来细看。那时连吃饱穿暖都是个问题，报纸上讲的大多是抓阶级斗争之类口号式的内容，老爸读完报纸后经常默默无语。

一九七八年，我十岁了，这一年的十二月十八日到二十二日，党中央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由此开启了改革开放的历史性进程。那天晚上老爸坐着听广播，播音员声音特别洪亮地念着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老爸边听边说了好几次“好啊，好啊”。当时我还不懂老爸说“好啊”到底好什么。第二天老爸找来一张《人民日报》，查到了其中几段文字，对老妈说：“你看看，我没听错，是真的。报纸上也说了，要把注意力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要逐步改善城乡人民的生活……”我妈平时不关心报纸上的事，那天居然和爸凑在一起读报纸了，这让我印象深刻。

以后的日子里，老爸更喜欢读报了，对老妈讲报纸上的内容，讲得最多的是哪里搞联产承包责任制了，哪里分田到户了，哪里的农民粮食丰收了，哪里出现了万元户，哪里的工厂搞改革打破铁饭碗了。老爸讲着发生在全国各地的事，好像发生在自己身上，总是笑得合不拢嘴。

落实知青政策回城工作后，老爸依然保持读报习惯，后来我给他订了《嘉兴日报》和《南湖晚报》，他更加关注本地报纸。一天晚饭后，老爸拿着一张《嘉兴日报》对着老妈吼，老妈也跟着激动，把我吓了一跳，以为爸妈在吵架。原来，是老爸在《嘉兴日报》上读到一则报道，有位老人生了四儿一女却无人赡养，连基本的吃住都无法保障，村干部前去调解，儿女们还各有理由。老爸吼着：“这样生儿育女有啥用！这样活着有啥意思！老年人苦就苦在断了经济来源，养老没有保障！”从来没见过老爸因为读报纸而如此激动。后来老爸与养老问题扛上了，报纸上一有养老方面的报道，他便认真地读，喋喋不休地说。

老爸是因为渐渐老了，或者是意识到将要变老，感觉到了解决养老问题的迫切。

一九九五年，老爸因身体原因提前退休，每月退休工资三百九十元，连同老妈的工资加起来不到八百元，还要经常看病吃药，生活比较艰苦。老爸经常叹息：“退休养老金什么时候能涨上去啊？”

有一天我正好回爸妈家，在门外就听见爸妈说话声音很响，好像在争吵，开门看见老爸扬着一张《嘉兴日报》在对老妈说，神情和语调都非常兴奋。原来这天的《嘉兴日报》头版上刊登一篇报道，嘉兴市政府发布实施浙江省优待老年人规定的意见，确定了七条具体的优待老年人政策，从二〇〇五年底开始实施。老爸说：“改革开放成果惠及百姓生活，好事啊！”我忍不住笑了。老爸报纸看多了，经常半土半洋地冒出几句报纸语言，特别可爱。

爸妈的退休养老金在每年增加，这是最开心的事。他们经常拿着老年卡出门，免费坐公交车去买菜。老爸七十周岁、老妈六十五周岁那年开始每月领取高龄补贴。老爸的退休工资增加到了每月四千，老妈也有三千多，看病有医保报销。爸妈家餐桌上的待遇也明显改善了。老爸说，这几年报纸上基本上看不到因养老问题发生纠纷的报道了，敬老爱老、老年人快乐生活的内容越来越多了。而我也发现，这几年已听不到老爸为养老问题叹息了。

今年中秋节，我给爸妈送去自己做的月饼，老爸却从冰箱里拿出几筒新塍月饼让我带回去吃。和爸妈聊着天，老爸又习惯性地翻开报纸看，边看边自语：“我们嘉兴厉害啊，人人老有所养列入了浙江省改革开放典型事例，在全省也算好的，难怪我们老年人的保障越来越好了。”我问：“你哪听来的？”爸说：“报纸上看到的啊！”我说：“这是十年前的’老皇历’了。”老爸却说：“不老不老，这日子过得每天都是新的。”

一副老花镜，几张报纸，老爸读得津津有味，老妈听得频频微笑。读报，是老爸的生活常态，微笑是我家的动人旋律。在这样的生活场景里，我们感受着生活的美好，感受着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