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陈其和的山水作品,会被他用黑白灰间或加上一点点红所构造的冰雪世界所震撼。这当中,见笔见墨又见时代气息,还有着新材料的创造性运用。再看他的人物画作品,又会被其细腻的笔触、精确的造型所打动。然后会发现,他曾拿下“全国中国人物画作品邀请展”银奖等诸多奖项。接着看他的花鸟画作品,又会被其大泼墨、大写意的画风所折服。原来他曾师从陈大羽等名师,在写意花鸟画上下过一番苦功……
近日,广州大学教授、广东江门陈大羽公鸡艺术馆馆长陈其和个展“笔歌墨韵”在中国国家画院美术馆开幕。134件作品涵盖面之广,让北京的评论家们精神为之一振。冰雪山水中所展现出来的独特性、乡愁意味和南北交融的美学风格,更是为参加研讨会的学者们所津津乐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呢?这就来一探究竟。
文、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江粤军
“功在不舍”乃得兼擅
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副院长丁宁教授表示,“笔歌墨韵”展让他印象非常深刻的是陈其和的兼擅——无论是山水、花鸟、人物还是写意、工笔,都显示出了陈其和较为深厚的功力。而陈其和也曾表示过:“没有更擅,只有皆擅。我作为一个老师,若想教出优秀的学生,自身必定不能有短板,学生不会的我要会,学生擅长的我更要帮他提高。”但这“全能”的功夫,却不是随便就能手到擒来的,其修炼的历程,正如陈大羽赠送给陈其和的条幅上所书——“功在不舍”。
出生于哈尔滨的陈其和,20世纪70年代就读于一所五年制的音乐美术专业中学。因此,他早早就打下了一定的美术基础。1977年,陈其和考上了齐齐哈尔师范学院(现为齐齐哈尔大学)美术系,又获得油画、国画、设计等方面的综合性学习。当时有一位曾留学德国的外聘老师,给他们介绍了德国的荷尔拜因、门采尔等素描大师,后来他又接触了俄罗斯的契斯恰可夫素描体系,打下了深厚的造型基础。“那时候我对人物画特别感兴趣,单是大卫像就画过二三十张很大尺幅的,可惜现在都找不到了。”
因为在素描上进行过深入的学习,陈其和对素描有着深刻的个人认知。“无论是画国画还是西洋画,没有深厚的素描功底,画出来的东西往往只能呈现表面的、肤浅的美感;有素描功底才能画出真正的内涵,让人回味。”对于看起来逸笔草草的大写意,陈其和更是认为素描功底大有帮助。“中国画讲究墨分五色,通过素描练就‘毒辣’的眼睛,能一眼看出焦墨、浓墨、灰墨、淡墨、浅墨的变化,如果没有素描功底,是很难分辨出来的,更别说画出来了。其实所谓的结构性素描、全因素素描、表现性素描都是引入后中国人给起的名字,本质是一样的。初学者画全因素素描,调子比较多,等熟练了就不用上那么多调子,突出结构便可以,深浅浓淡都在一笔之中了。像我现在随便拿一张纸用毛笔画几下,哪里该深哪里该浅,心里是有数的。有些画家缺了这一块,直接进入创作阶段,画出来的东西看着比较别扭。”
凭借着艺术上的天分和勤奋,大学毕业一年多后,陈其和被调回齐齐哈尔大学任教。1983年到1985年,他又到天津美术学院进修了三年。当时的天津美院名师济济,孙奇峰先生画紫藤最出名,萧朗先生画大公鸡最厉害,霍春阳先生画兰草最得手。所以,那段时间陈其和在花鸟画上突飞猛进,开始将花鸟作为背景,跟人物画结合起来。
1990年他又考入了南京艺术学院研究生班。由于这个班的学员都是来自各所大学的老师,比普通的研究生更高一格,南京艺术学院投入了最强的师资力量给学员们上课,而且直接由大写意花鸟画家、齐白石的得意门生陈大羽先生任正导师。因为陈其和在萧朗那里已学到了画鸡,自然得到陈大羽的另眼相看,由此而接触更多。回望当年,陈其和表示:“陈大羽先生强调,画中国画必须见笔,否则就不是中国画了。在这点上,我始终牢记着。”
冰雪山水求画者众
于山水画上,陈其和正是在不丢掉传统的笔墨基础上,从新材料、新技法方面进行探索的。从他一路向南求学,可以看出他的不满足;从他在山水画上的革新意识,更可以看出他的“不安分”。“在齐齐哈尔,我就试着探索冰雪山水的画法了,当时是用豆浆、牛奶、白粉等材料来辅助创作。来到广州以后,我开始用洗洁精、啤酒等来加强画面的表现力。”
1998年,陈其和作为高端人才被引进正在组建的广州大学,尽管内心还是颇为想念东北,但因为哥哥的缘故,陈其和也就慢慢安下心来融入南方的生活。2000年,恰好广州派出教育代表团对日本的创价协会进行回访,团长找到了陈其和,希望他画一张作品代表广州大学赠送给创价协会。由于日本多雪,陈其和提笔就画了一幅《瑞雪兆丰年》,雪景后面是日本的木屋,前景中还有紫藤,意境颇为悠远。作品被送到日本以后,创价协会的会长非常喜欢。从那以后,上门求冰雪山水画者日众,陈其和也开始更加着力提高冰雪山水的表现层次和力度。
“正好我认识广州大学化工学院的一名教授,他对化学溶剂的分子结构非常熟悉。我到他的实验室去,他正在配洗洁精,于是专门为我配了一种,说倒在宣纸上能产生特殊的效果。我拿回去一试,果然很不一样——冰雪的肌理呈现得很好,层次感、动态、力度都出来了,产生一种冰雪炸开的感觉。”很快,陈其和就探索出“独门绝技”。罩上化学溶剂以后,画面会出现很多随机效果,要因势利导重新布局构图,就必须有深厚的素描、水彩、国画和版画功底才能驾轻就熟。
而在中国文化中传唱千古的乡愁,大概也是推动陈其和进行冰雪山水创作的动力之一。“一个人在哪里生长,他总会记得那片土地。对于家乡的感情,有的人是写出来说出来唱出来,有的人是富裕以后回去开发建设家乡,而我是用自己的画笔把家乡最特别的一面展现出来,将冬日的宁静谱写成一首大自然的赞歌。”
当然,注重创新又注重笔墨的陈其和,也没有忘记“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古训,每年都会带学生到东北写生。“艺术要从生活中来,闭门造车出不了好作品。但我经常跟学生说,要用写生带动创作,而不是创作带动写生。在写生中,时时刻刻想着自己是在创作,以创作的要求去对待写生,这样好的作品自然而然就出现了。如果只是因为要创作作品才去写生,那永远也捕捉不了真实的对象和生动的场面。”
“移情”岭南画蕉画船
写生,也让陈其和进一步拓宽了他的冰雪画的内容:从东北扩展到了西北,乃至于欧洲地区;从东北“移情”到了岭南,乃至于东南亚一带。这批近作成为本次展览最大的亮点,展露出陈其和在步入六十岁黄金创作期后所潜藏的能量。
“退休前我带研究生去了两次新疆,也走了山西、陕西等地。东北苍苍莽莽的旷野给人的感觉比较强烈,而西北村舍比较多,还有很多古代遗址,历史感更强些,所以画了很多展现西域古国风貌的冰雪山水画。”
这一系列的作品中,陈其和最满意的就是今年创作的《梦思春秋雪》,呈现的是西北一个古遗址。画面上,大门后面有若隐若现的古代战争场景,像海市蜃楼,又像是穿越到了春秋战国时代。还有一些不被大雪掩盖的绿色,从古遗址上挺劲而出,似乎象征着今天与历史的连接,也可谓寄寓着某种文化希望在厚实的历史上勃发新生机。从自然乡愁到历史乡愁,作品让人顿生思古之幽情。
还有他到瑞士阿尔卑斯山体验后画下的《冲击》,用化学溶剂做出来的效果,让人如见雪浪纷飞,与滑雪者的动态形成了很好的映照,被众多评论家认为是冰雪画和人物画结合得最好的作品,甚至建议陈其和“开发”成一个系列。
备受好评的更有他用冰雪画法展现的岭南风物——霜霰飘飞中的渔船和寒露清雪压过的芭蕉树。这是2016年那场霰雪带给陈其和的灵感。当时,他正领着学生在十九涌写生,忽然,霰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也就持续了二十分钟吧。但我发现渔民们、乡亲们都太开心了,整个广州城沸腾了起来。回来后我就想,大家那么乐,不如我来制造一个下雪的环境,把船都开进雪中吧。试了一张,感觉挺好。后来又画了芭蕉树系列,也一发不可收拾。”的确,像《港湾风雪潮》,有枫桥夜泊的意境,一看便是当代笔法。而无论是《寒露蕉熟》,还是《窗前谁种芭蕉树 月满清庭鸟未眠》,芭蕉的叶子虽然蔫了,树却仿佛更加挺拔清新了,同时还添加了一两只经寒耐冻的小鸟,让画面显得更有格调。
广州是陈其和的第二故乡,这里的一草一木融入他的创作中,自然会带给岭南人更多的精神共鸣。同时,这样的创造性也必然引起评论界的关注。《美术》杂志执行主编尚辉就表示,他最欣赏的正是这一批用冰雪山水画法创作的渔船、芭蕉作品。“这当中体现了一位画家在创作中的想象力,或者说从北到南的跨越让他的审美发生了变异,将北方的雪景搬到了南方,这样的搬移在艺术创作中是合理的,而且是特别出彩的。艺术就是要创造陌生化效果,带来新的视觉体验。将大家熟知的雨打芭蕉变成了雪压芭蕉,人们由此而获得新的审美感受。”尚辉还强调,陈其和的南迁,从某种意义上看,是从东北到天津,到南京,再到广州,这种渐进式的迁移让他得以汲取各种笔墨营养,最终画出了自己的南方冰雪画图式,譬如他就是用陈大羽的笔法来画芭蕉,纯用焦墨,把芭蕉画得特别硬朗、健硕。“总之,他将现代水墨和传统笔墨,通过自己的理解进行重新组合,变成自己的语言形式,所以这两个系列是最有特点的,也是最有探索意义的。”
广东省高校美术与设计教育专业委员会秘书长陈卫和在评论陈其和的作品时,则这样写道:“大自然才是人类真正的故乡,中华民族才是我们的文化之根。”的确,陈其和用他的泼墨写意表现的无论是北国冰雪,还是南国霜霰,这当中所展露出来的,都是深挚的乡土故园情怀,寄托着高贵的民族文化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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