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葛懋琦
记忆中家乡的冬天,年年下大雪,很冷但也很美,没有听说有过暖冬。到了冬天,孩子们盼望快下雪,盼望跟那洁白的雪花玩,堆雪人,滚雪球,打雪仗,拉雪橇,多好玩。终于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洁白的雪花慢悠悠地从银灰色的天空飘下,但一落地便迅速地消融在泥土中。
不用急,滚滚的高天寒流很快就会给你带来皑皑白雪。那洁白如玉的雪又来了,那是天公派出的白衣天使,来给孩子送雪球;来给孩子造童话世界。那雪花像柳絮,像芦花,像蒲公英带绒毛的种子,像白梅,在风中飞舞,又悄无声息地落下。
雪花本来也是花啊,它是大自然精美的杰作,是水、风、气温、微尘共同造就。小小的雪花极为美丽,主体呈圆形、四周呈放射状,犹如一个高明匠师精心制作的对称六角几何图案,古人早有仔细观察,说“凡草木花多五出,雪花独六出。”只是太小,它的直径才0.5至3毫米,你要仔细观察。
雪花密密匝匝地飘着,在下降过程中由于风的搓捏聚合,越飘越大,那小小的雪花竟成了鹅毛般的大雪,它织成了一面白色的帷幕,让你在眼前的舞台上,只能看到在翩翩起舞的玉蝶。
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在房屋上,染白了田野,大地白茫茫一片。哪是路,哪是田,哪是小河沟,全都分不清。管你是开阔的草地,还是肮脏的阴沟,现在都着洁净的素装。你原来是漂亮的瓦房也好,是难看的小草房也好,这会儿全都被白衣天使,以博爱、宽厚的姿态装扮得如此美丽。常绿树上,树叶上躺着的白雪,远远看去上的就像开满了白色的花;连那被无情的寒风剥去了华丽盛装的树木,披上了洁白的素装,挂着剔透的冰凌,玉树琼枝,显得多高雅。此时的情景不就是唐朝诗人岑参所写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吗?哦,这就是天公创造的玉琢银装的童话世界。
雪停了,打谷场上,一片欢腾,村里孩子都出来了。我和几个孩子堆雪人,一团雪从我头上飞过,还好,未打中。忽然颈后一阵寒意袭来,哪个调皮鬼把雪塞进了我的衣领里,又飞快地跑了。手冻得红红的,小脸冰凉的,脚也冷得在地上直跺,还不想回去。这一天不少孩子回家后挨了打,挨了骂,因为鞋湿了,裤腿也湿了一半。我回家就上了床,鞋袜全湿,被警告,再要这样就狠打。即使如此,下次照玩不误。怎能错过天公送给我们的礼物?
大雪给大人们带来了希望,瑞雪兆丰年,“好啊,这场雪下得好啊”,他们的想法贴近生活现实,看到盖着厚厚雪被的小麦,看到铺上厚厚雪层的田野,好像看到了金灿灿的麦穗,黄橙橙的稻粒,白花花的棉花,有吃有穿,这不就是那个年代农民的生活目标吗!
雪是水汽凝成的结晶体,水分子在凝雪过程中得到升华,雪水含重水比普通水少,故雪水的生化性能比普通水好四倍。雪水化进麦垅,能使麦子增产。雪更能吸收空气里飘逸的氮、硫化氢、二氧化碳等,在溶化过程中转化成肥料、渗入土壤中,有利于一切植被的生长。雪给庄稼保温保墒,广施甘霖、还能净化空气,冻死害虫。我国古代就已发现雪水的特异功能,雪水浸种,则芽壮,不生虫。农民虽不懂这些道理,但经验告诉他们,大雪过后必是丰年。在这雪飘如絮的日子,天冷得很,你只要看看那挂在屋檐下的长长的冰凌柱就知道了。
雪是严寒铸就的,洁白的雪花,农民盼你,也怕你啊!三九严寒天,凛冽的北风,在房顶上呼啸,冬天的风冷酷无情,像皮鞭抽打你的的脸,像针刺你的骨,使人觉得寒风钻进了全身,人要冻僵。就是在是室内,水缸也结冰,你呵出的气也成了白烟。缺少寒衣的人们,冷啊!
就说我们这个家族里的人吧,我清楚记得,德孝老伯的女儿小方姐,小二姐,已是隆冬,依旧穿单裤,德孝老伯忍痛把小二姐,小四子送去给别人家做了童养媳;潘二姐是王大妈的二媳妇,她冷得总是缩成一团,她告诉妈妈,冬天最喜欢烧锅;看到三姥那紫色的脸,就知道寒冷在折磨她;没穿的人家,也必然缺吃的,饥肠辘辘的人更觉寒冷。妈妈有一双巧手,小了给拼大,旧了给翻新,再说就一个孩子,我总能穿上了棉袍棉裤,但打寒颤也是经常的事,这不怪我的妈,发热量太低经受不住冷啊。我们这一族住祖宗留下的房子,托老祖宗的福,总算房子不漏风。
村后有一个长形的草棚,那草棚是漏风的,一头住着陈大碗一家,至少有四个儿子,她家垫的是草,盖的是又破又旧的旧棉絮,我现在很难想象,那一家人是怎么熬过寒冬的。另一头,住着一位常年讨饭的老太太,她是从外村逃荒来的,儿子在外打长工,有一年冬天,饥寒交迫的她死在棚子里。
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穷苦的农民反而只吃两餐饭,而且有一餐是稀的,肚子很难填饱,所以晚上早早的就上了床,省粮、省油,相对的被子里总要暖和一些。在这呵气成霜的日子,多需要取暖啊!甭提暖气、空调,在乡下听都没听说过,就是火盆,农村又有几家烤得起?一般用一个陶质的小火炉,直径约20厘米,中间有个供人拎的半圆形把,里面烧上牛屎粑粑。我家有一个老祖宗传下的铜火炉,冬天成了宝。
牛粪不仅是肥料,也是良好的燃料。有牛的人家,牛屎要收集起来。一部分做肥料,另一部分作燃料。选一个晴朗的日子,农民把牛屎配上一定比例的黄泥,再加一些稻草,三者一起和。我记忆中,农民用脚在上面反复踩,直到能成型,有一定粘性为止。选一面向阳的不是很光滑泥墙,把牛屎团按一定顺序往墙上摔,牛屎团贴在墙上,用手拍扁,直径一般在一尺左右。牛屎粑粑就做成了。若干天后,牛屎粑粑干了,农民就用铲子把它铲下来,就成了非常好的燃料。墙上的牛屎粑粑不可能铲干净,总有一些小块扒在墙上。掌握了确切的情报,我就拿一把小铲子,一个撮箕,一个凳子,去修残留在墙上的小块牛屎粑粑。我够得着的地方,都修得干干净净。一个冬天基本上够用了。烧着牛屎粑粑的小火炉挺管用的,脚冷就把两只脚放在火炉上,一会脚就暖和了;手冷伸开双手,呵呵气,两只手互相搓一搓,摊开双手在炉子上,边烤边搓,一会手就活动自如,晚上睡觉前热被窝,妈妈胃痛时焐胃。
妈妈纺纱,从早到黑,当手冻得捏不住棉条时,搓搓手,烤一会,再接着纺。晚上更冷,坐在纺棉车前,冷得你不断地颤抖,血液仿佛都要凝固。只有在这冰凝雪积的日子,妈妈才带我早睡,有故事听了,躺在妈妈的怀抱里热乎乎的。尽管室外,北风怒号,风雪交加,妈妈给了我温暖,故事完了,我也入了梦乡。
夜静最牵肠,泪水伴随着思念。
三年多了,从爸爸的身影消失在视野的那一刻起,哪一天妈妈不是魂牵梦绕在为爸爸牵肠挂肚。思念是复杂的,那“共剪西窗烛”的日子,多甜蜜;但是现在,夫君,你在哪儿?你平安吗?不敢往下想,这思念象攀缘的紫藤紧紧的裹着妈妈的心,痛苦万分,不禁黯然泪下;哦,他会平安回来的,要等着他回来,要带好孩子,这思念架起了通向未来的的桥梁,这思念给了妈妈无穷的力量,让妈妈充满着信心和希望,带着我站在桥头迎接爸爸。在思念中,在叹息中,在泪水中,妈妈锻炼成坚强的妇女。
雪还在下,爸爸你可知道,妈妈对你的爱就如这洁白的雪一样的纯,她用爱织成了对你的无尽思念。
葛懋琦 于武汉
最忆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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