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任媛媛(山东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王雯黎(山东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来源:《青年记者》2023年第5期
从文字到印刷媒体再到电子媒介,传播媒介在关于空间性的叙事、想象和再组织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在Web3.0时代,区块链、大数据、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智能技术将空间的想象与建构推向高潮。尽管尚未成熟,但作为融合现实与未来数字技术于一体的全能媒介,元宇宙已然为传播研究领域的“空间转向”添柴加火,技术赋权的空间媒介成为数字交往时代的新偏向。
空间与媒介
二十世纪末,随着社会科学界持续在场空间观的建构,“空间失语”的研究范式逐渐消弭。传播领域的学者开始注意到空间和媒介作为相互影响的两大领域的交融转化趋势,空间媒介化与媒介空间化成为新的研究方向。
空间媒介化是指通过媒介的发展与创新来增强对实在空间[1]的控制范围和控制力,从而在空间中最大化地实现媒介连通的过程,也指实在空间被传播媒介同化,履行着传播信息的功能[2]。一方面,实在空间被媒介持续地划割、推翻与重组;另一方面,由于社会关系的不间断断裂和牵连,虚拟空间也随之发展壮大,导致实在空间与虚拟空间的隔阂因媒介的发展而愈发深厚。而媒介空间化则是媒介对实在空间中的社会关系与社会结构的调整与重构,刺激了虚拟空间的诞生与扩张,尤其是在电子媒介时代,经历了多次再构、悬置与复建的虚拟空间成为一种拟态现实,虚拟空间与实在空间的界限变得模糊。
“meta-”(元)作为词根,在希腊语中意味着“在某事物之后、较晚出现的更为综合的事物”。目前,元宇宙(Metaverse)作为终极空间的构想在文学、影视、社交平台等多个领域的助力下已初步成型。元宇宙的出现标志着脱离于现实世界、始终在线的平行数字空间的诞生,凭借其彻底的开放性、“一切地方都在的地方”、完全交互式现实等特性成为无限的空间。元宇宙的构建将实在空间与虚拟空间糅合,打破了空间与媒介的话语争夺问题,成为实践中的第三空间,在传播领域实现了“空间即媒介,媒介即空间”的范式转变。
复制与无界的空间
作为“拟态环境”,或称“似而非环境”,元宇宙空间并非客观环境的镜子式复制,而是选择对现实空间和日常生活中具有象征性意义的场域进行加工,进而向用户展现的媒介环境。之所以在空间媒介的打造上选择向现实世界靠拢,其目的在于给用户带来最大程度真实的、熟悉的、沉浸式的传播体验,用户可以借由虚拟身体在数字孪生空间中完成“回归”,而非“进入”。
对于用户而言,鉴于技术尚不成熟,现阶段元宇宙的体验更像是一趟去往现实和想象融合空间的旅程,短期体验、虚拟真实、社会想象是其明显的标签。元宇宙的空间实践并非局限于物质性的复制,也包括将想象元素组织成为有表达功能的指示。以沙盒游戏《我的世界》为例,这款游戏鼓励和推动玩家去创造空间,目前已达到不可思议的范围和规模,根据游戏官方设定推算来看,《我的世界》的地表面积约为地球的7倍[3],玩家不仅在游戏中还原中国故宫、长城,迪拜建筑等标志性空间,还打造出游荡的城堡、龙等很多现实中不存在的场景与生物。数字疆域的无限开拓和延伸意味着用户可以在无界的虚拟空间中打造空间中的空间,借助社会想象进行多重意义空间的再造,以空间为媒介载体创建无国家、无地域的想象共同体。
重现与消亡的空间
在元宇宙的空间建构过程中,虚拟空间始终与现实共时生活,空间实践的参与者们具身其中,凭借互动经历和情感记忆而共同创造出来具象化的亲历空间[4]。因此,元宇宙始终处于永无完结的开拓过程中,在现实生活和个人主观能动性的双重影响下,展现为一种流动的综合体——随着社会语境的变化而更改空间场景和意义的“测不准空间”[5],并因其无穷的开放性而展现出多重异构的空间形态。
在无界的元宇宙空间中,空间构建的基本原则在于以数字孪生的方式生成现实世界的镜像,搭建细致丰富的拟真场景,系统层是中观的、支持性的社会基本契约系统的建构[6]。用户以生活为蓝本搭建现实空间的模仿品,并将这一模仿品作为象征符号来表达情感和传递价值观念,去实体化的数字信息仿真空间成为科技时代风口上兼具人文情怀与科技实力的落地应用。
基于目前算力支撑的有限性,元宇宙中一部分空间的重现也意味着另一部分空间的消亡。重现空间与消亡空间之间关系和秩序的颠覆与重构,导致原本固化、静止、封闭的空间成为流动的空间,并列性的空间秩序体现出同时共存的概念,真实的地点以及所有能够在其他文化中发现的真实的地点都同时在这里受到再现、争夺和颠倒[7]。正如苏贾对第三空间的描述:“第三空间中本来就没有秩序,没有稳定的结构形态,只有不断的变化和演进。”[8]
空间对身体的召唤
元宇宙之所以强调空间概念,是因为空间带来了对身体的召唤,这是以往的虚拟空间少有的[9]。在元宇宙空间的表现机制中,文化的多元性、可选择性以及空间的流动性、高包容性为用户的身体建构提供了广阔空间,永久性在场和多样化状态成为元宇宙中虚拟身体的“标配”,身体成为技术发展的新对象和用户表达自身的载体。传播领域的新一轮“身体革命”意味着用户进一步打破现实的权威性话语体系,更自由地重构身体和取悦精神,自我表达和信息接收上展现出即兴的特征。
作为元宇宙空间中的传播主体,虚拟身体不断延展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等电子器官,在空间中创造个体与个体、虚拟身体与物质身体可互动的沉浸式感受。借助空间中的身体传播趋势和用户自身的身体自主性,互动型媒体将成为元宇宙时代传播发展的新趋势。目前,已有媒体将生理感受纳入新闻传播效果与受众分析当中,新华网曾利用自主研发的生物传感智能机器人Star监测情绪状态和专注度变化,记录受众参与和观看新中国成立70周年活动时的心情[10],转化为数据后依托算法完成新闻分析与报道。
当虚拟身体在元宇宙空间中行动时,个体看到、触摸和感知的空间对其而言就具有了区别于他人的特殊性[11],无界和流动的第三空间使得个体变得更分散、更具有自主性,更倾向于根据自己的偏好和理解对空间进行解读。围绕个体的去中心化传播格局推动了媒介空间的私人化,不少媒体平台已抢先投入实践,如百度新闻的频道订阅、天机资讯的追踪主题等,用户可以根据自身偏好勾选相关领域的新闻,享受媒体“个性化新闻”的服务。
元宇宙围绕个人构建的信息空间将为未来的专业新闻生产带来巨大变化:一方面,媒介传播的权力可能不再被传统新闻媒体所垄断,以用户为主体的空间重现技术将在集体记忆的共同作用下还原新闻事件、重现现场空间,最终形成崭新的故事情景[12],在保证时效的前提下最大程度地还原新闻的真实性;另一方面,随着“千人千报”趋势的不断加强,元宇宙时代的信息传播定会实现尼葛洛庞帝所预言的“我的日报”,届时个体“信息茧房”将持续加厚,“回音室”效应也将进一步加剧。在无限制的第三空间中,对用户个体自由传播的授权和未来强大传播主体的复权之间的话语争夺值得研精覃思。
本文引用格式参考:
任媛媛,王雯黎.元宇宙:传播媒介的空间偏向 [J].青年记者,2023(05):52-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