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的正义在哪里,味道细腻精确到令人意外

格拉纳达的格拉西亚广场3号,一家店叫pesto43, Pesto 是香蒜之意。合伙人之一的老板是位体态匀称、穿衬衣打领结的老先生,亲自支应生意。上酒,先给诸位女士。奉送香槟,手指稳稳扣在瓶底,不输巴黎一流馆子的仪态。前菜,先送了两碟子煎鳕鱼与泡菜。鱈鱼令在座诸位“噫”了一声,松脆得宜自不待提,味道细腻精确到令人意外。大家开始讨论第一个话题:这个鳕鱼腌过没?腌过,怎么这么新鲜?没腌过,味道如何控制得这么精准?

上第二道菜。炸鱼虾拼盘,配炸过的四季豆,带两个煎蛋。老板使刀叉,将煎蛋半熟的蛋黄浇上拼盘,再下刀如飞,将半凝固的蛋白切末,混在炸鱼虾中,端上来。鱼虾与鳕鱼样是清炸,不见油腻,只有清鲜,简直像鱼虾自己将自已拍打松脆了,跳进盘子里似的。

炸章鱼,橄榄油味道轻得令人论异,不像地中海做法,嚼来更奇妙:本来油炸海鲜,最易人空气,炸皮与海鲜肉之间总有空隙,独这里的章鱼,肉与炸粉之间寨得饱满,牙齿感受隐劲儿后,接着就是饱满的韧香。老板来回上酒换菜,满桌朋友各自用英语、法语、西班牙语的各类高级词汇赞美轰炸他。老板半羞湿半温柔地微笑,不好意思似的。

满肚子塞满鱼虾果子后,满桌人的期望值已被拉高,待老板送出来甜品,自家调的焦糖白兰地,大家还是缴械投降了。巧克力处理精细,润滑到竟无颗粒感奶酪与杏仁夹心饼干则刻意意做出了细密感,对比强烈。吃完了,大家盘算着价格:在巴黎吃这么一顿, 总得三百欧元了,在上海,怎么也得上两千块...老板送来了一瓶新香槟, 以及账单:一百二十欧。于是大家的话题转了:老板,您是做慈善事业的吗?老板看着我们放下的三十欧元小费,愣了愣。而我们已经在讨论了:这个店靠什么挣钱呢?他们提供这种从头舒服到脚的饮食体验,不亏本吗?

于是次日中午,昨晚上的回忆自动将我们拉回到pesto43.老板还没上班,正穿着海魂衫在柜台后忙碌,看见我们,仿佛演员没穿好戏服,被观众见了似的害羞,请我们稍等,自己躲去后台了。须臾收拾好出来,问要吃什么,大家已经相信了老板的品位,觉得自己根本不懂西班牙饮食,于是请老板自己掂配;与此同时,我不免有些担心:老板在我心目中已经加了冠冕,仿佛是自己喜爱的歌星,很怕他出一张不那么合自己意的专辑自己当然是对他提供的一切都甘之如馆,只是怕伤了老板完美的形象。

然后,老板用只尾巴还能卷曲动弹的三公斤大龙虾,把所有人打败了.龙虾的钳与足,用微火烤,保留柔韧鲜滑的汁水.龙虾的身体被刨开,略撒盐烤,取其坚韧,虾脑汁有天然香味,虾壳尾另收,用来熬Pala海鲜饭上桌。酒是老板自己配的白葡萄酒,并且特意解释了:虽然龙虾肉鲜美,但店里用的是清淡型调味,又考虑到大家来自法国,所以挑了法国西南边境的居朗松产甜白葡萄酒,这样果味、矿物味都有,也不伤害龙虾的鲜美,而且让大家不必吃得正式,有喝果汁的感觉---最后老板自称英语不太好,也只能说到这样了。最后结账,老板划了下价格,三公斤让六个人吃撑了的龙虾,折合人民币一千二百元。最后,当然还送了甜品。

之后的黄昏,哪怕走到了不朽的阿尔罕布拉宫,大家还在讨论那位老板。大家说他是位讲究人,是位体面人,懂得吃。龙虾和章鱼被他这么调理,真是死得其所。明明店里挂着米其林认证,他却提都不提..最后每个人都认同了这一结论:美食的正义,就是完美调理食材,让人感到幸福;看到这样的店生意兴隆,大家都会觉得,世上到底还是有正义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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