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文摘》2022年第12期P33—P34
作者:蓝江 单位: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社会理论研究中心,原题《数字时代的平台资本主义批判——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出发》,摘自《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22年9期,李潇潇摘
平台资本主义的发展,进一步消解了之前已经逐渐陷入空洞化的新自由主义的资本主义内涵,让资本主义沿着大数据技术、通信技术、智能算法技术的途径,逐渐走向了更加垄断的阶段。我们可以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角度出发,重新审视西方国家平台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生产要素和生产关系,以及与之对应的无产阶级的地位和状况。
走向数字生产方式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曾经谈到了工业生产方式变革对人们日常生活及其交往方式的巨大冲击。
我们今天的数字技术、通信技术以及智能算法技术的发展,再次为全球资本主义发展带来了新的生产方式问题。数字生产已经彻底改变了无产阶级的状态。更为根本的是,传统产业生产方式正在逐步离散化和动态化,而这些新变化,让全球资本主义社会处在从产业生产方式向数字生产方式过渡的阶段,我们可以从中分析出几个基本特征:生产场所的离散化、生产过程的分包化、生产管理的数控化。从这三个特征出发,可以清晰看出,数字生产方式并不是对传统产业生产方式的取代,而是在产业生产方式上叠加了一个更基层的数字结构,一切生产、一切市场销售、一切金融流通、一切物流只有在高度数字化的界面上才能变得有意义。在这个意义上,一种支配着世界政治经济格局的平台资本主义正在日渐壮大,而平台资本主义所依赖的基础并不是产业生产方式,而是以数据生产和控制为基础的数字生产方式。
作为生产要素的数据—流量
数字时代的政治经济学的变革不仅仅体现在生产方式上,也体现在生产资料上。对于萨伊的庸俗政治经济学的结论,马克思从现实的资本主义生产的角度给予了批判,马克思指出,“庸俗经济学所做的事情,实际上不过是对于局限在资产阶级生产关系中的生产当事人的观念,当作教义来加以解释、系统化和辩护”。也就是说,在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中,萨伊的三要素理论尽管有一定的合理性,即这种作为生产要素的三个部分——土地、劳动、资本——实际上都与当时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阶段有关,生产三要素理论并不是政治经济学的铁律,随着西方资本主义的发展,新的要素也势必要补充到生产过程中来。
从今天的角度来看,这个能补充萨伊的资本主义生产要素的第四个要素已经出现,这个要素就是数据。
不过,需要指出的是,并不是所有的数据都能够产生这种效应。实际上,在互联网络之中,我们每一个行为都生产着数据,但不是所有的数据都变成了可以被平台用来盈利的数据关联。这就意味着,仅仅依赖于数据是不够的,数据也有着自己的盈利模式。相对于萨伊提出劳动—工资、土地—地租、资本—利息的三位一体,数据也应该拥有自己特定的盈利方式,这个方式就是流量。数据—流量在今天也成为西方资本主义攫取利润价值的手段,在这个意义上,数字生产方式面对的原材料不再仅仅是具体的生产材料,也包括了看不见的、在网络空间中存在的数据—流量,而对数据—流量的生产、收集、分析、处理和加工,成为数字时代平台资本主义最重要的工作之一。作为生产要素的数字—流量,也成为我们甄别数字生产方式和产业生产方式、数字劳动和产业劳动的一个重要尺度。
数字劳动和平台—用户:平台资本主义下的生产关系
在厘清了数字生产方式,以及在数字生产方式下作为生产要素的数据—流量的基本概念之后,笔者尝试着对数字经济下一个相对明确的定义,这个概念就是数字劳动。在国内外许多研究中,尽管许多研究者都意识到在数字经济和平台资本主义之中,最核心的就是数字劳动概念,但对于数字劳动的概念,许多研究者都有不同的看法。
数字劳动是在数字生产方式下生产数据—流量的活动,这进一步导致了产业生产关系的解体,从而转向了更具有流动性和不稳定性的数字生产关系。在雇佣形式的产业生产关系中(无论是工厂—工人的形式,还是公司—职员的形式),固定的薪酬和工资,成为劳动无产阶级基本生存权益的保障。
但是,在数字生产方式下,这种产业生产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质变。数字平台公司并不同于组织化资本主义时代的臃肿而庞大的资本集团,而是灵活多变的平台企业。这种平台的特点是,它在最低程度上保持一个相对较小的雇佣生产关系,即必要的生产、技术、行政等员工,而绝大多数的数字生产劳动,是由不固定的用户来生产完成的。在数字时代,用户表面上是消费者,实际上也是数字网络中的生产者。
必须指出,平台—用户的生产关系由于丧失了稳定的劳动契约和劳动法的保障,也让平台资本主义下的不平等和贫富分化变得越加严重,资本主义社会在进入到平台资本主义之后,在变成采用数字生产方式和生产数据—流量的数字劳动之后,无产阶级也丧失了稳定性。这加剧了他们的疏离感和工具性,在行动和态度上趋向机会主义。
数字生产方式、数字劳动以及数字生产关系的变革,共同构成了数字时代平台资本主义的政治经济学分析的基础,也是在今天从理论形式上给出的分析平台资本主义的基本框架。只有从数字生产方式、数字劳动和数字生产关系的政治经济学出发,才能真正将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合理应用到今天的数字时代,才能理解和揭示在平台资本主义下掩盖的巨大的不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