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我国逐渐成为全球加工制造业中心，不过仍处于全产业链的中下游，高端制造业仍由美国、日本、德国等发达国家掌控。近期有媒体报道，夏普、松下、理光、丰田等大型外企已着手将位于我国的制造业生产线转移至东南亚。前几年，已有耐克、阿迪达斯、三星等企业将部分工厂转移至了东南亚。不可否认，外商投资是过去我国经济高速增长的重要因素之一。制造业外资企业为何将生产线转移至东南亚？为何没有转移到我国中西部地区或其他国家？制造业外资的转移将带来哪些影响？

一、制造业外资为何会从我国转移？

资本是逐利的，资本流向什么地方，取决于这个地方能为资本创造多少利润。改革开放之初，我国为吸引外商投资，在税收、土地上给予了大量优惠，在环境污染、自然资源开发方面也采取了极大的宽容政策。更重要的是，2012年以前是我国人口红利期，15—59岁劳动年龄人口数量持续增加，劳动力充足且成本低廉。此外，我国庞大的人口基数也构成了规模巨大的消费市场。这些都是吸引外商投资的重要因素。

随着我国经济的持续快速增长以及国内环境相应的变化，这些有利因素逐步消失或弱化，对外资的吸引力相对下降。

一是2012年以来我国人口红利逐步消失，劳动力成本也明显上升。2012-2018年，我国劳动人口累计下降了3000万；2018年农民工月均收入3721元，比2008年上升了近2倍。

二是税收不再优惠。2008年1月1日实施的新企业所得税法基本取消了单独针对外企的所得税税收优惠，过去曾实施的“二免三减半”优惠、外商再投资退税政策等均不再享受。

三是我国更加重视对环境的保护，以环境污染为代价吸引外资的做法不再可行。

去年以来中美贸易摩擦的不断升级则加速了外商投资的转移。目前美国已对我国输美2000亿美元商品大幅加征关税至25%，6月17日又对剩余的3250亿美元商品加征关税举行听证会。

无论是劳动力成本上升，税收优惠取消，环境保护力度增强，还是贸易战加征出口商品关税，均会导致生产成本上升、产品价格上涨和竞争力下降，降低生产企业的利润。

比较而言，东南亚国家劳动力成本低廉，环境保护政策更加宽松，税收更加优惠，也不存在出口美国商品被加征关税的问题。对于我国的外资企业，尤其是制造业领域的外资企业，将生产线转移至成本更低的国家是理性的选择，在情理之中。

历史上，英国、美国、德国、日本、亚洲“四小龙”都曾是全球制造业中心，也经历了数次中心的转移。中低端制造业不断向人力成本更低、环保要求更宽松、税收更优惠的国家和地区转移是客观规律。随着一国经济的不断增长，居民收入水平会大幅提高，劳动力价格不断上升，对自然环境更加注重保护，对自然资源的开发也更节制和有序，这既是国民福利水平上升的体现，也是经济增长的终极目标。如果继续以压力劳动力价格、破坏自然环境、抑制国内市场公平竞争等为代价留住中低端制造业外商投资，既违背了经济发展的初衷，也无法维持经济的长期可持续增长。

二、制造业外资为何向东南亚转移？

国内曾希望引导这些中低端制造业从我国东南沿海转移至中西部地区，东南亚国家与我国中西部地区相比，甚至与非洲、南美等区域相比有何优势，可以吸引大量外商投资？

首先是劳动力成本低廉。以越南为例，2016年越南国有部门职工月收入为600万越南盾，折合人民币约1800元，近两年月均收入不超过2000元，低端制造业的工人工资水平更低。我国中西部地区劳动力价格略低于东南沿海，但差距不会很大，因为劳动力是自由流动的。2018年东、中、西部农民工月均收入分别为3955、3568、3522元，具有一定技术的劳动力工资要远高于这个水平。相比而言，东南亚国家劳动力水平大幅低于我国中西部地区。

由于东南亚国家文化受中国文化影响较深，人民普遍具备吃苦耐劳、勤奋节俭的优点，生产线从我国东南沿海转移至东南亚国家不会面临太大的文化环境差异，而非洲和南美洲等地区与中国的文化差异很大，承接从中国转移的产业难度更大。

其次是地理位置优越。地理位置决定了生产成本的高低和商品销售的效率，沿海地区和海洋国家可以利用成本最低廉的海洋运输，进口原材料、出口加工产品，内陆地区只有借助公路和铁路运输，但运输成本要远高于海洋运输。与我国中西部相比，东南亚国家地处印度洋和太平洋，货物运输更为低廉和便利。

三是地处全球商品需求中心。欧亚大陆和北美是全球经济的三大中心，也是商品需求的主要区域。东南亚地区地处欧亚大陆，欧亚大陆有很高的市场需求，生产的商品可以很快达到消费者手中。而非洲和南美一方面自身的有效需求不足，另一方面又远离全球需求中心，地理位置上不及东南亚地区。

此外，近年来东南亚国家政治环境较为稳定，基础设施不断完善，也都是吸引外资不断进入的重要因素。

三、制造业外资转移对我国有哪些影响？

制造业外资转移的直接影响是制造业外商直接投资放缓。2012-2017年，我国制造业实际使用的外商直接投资持续下降，期间累计下降了35.7%。不过，制造业外商直接投资占我国制造业总投资规模（2017年近20万亿元）的比例很低，2017年仅为1.2%，因此制造业外资转移对制造业投资的影响有限，制造业投资的增长变化主要受国内有关因素的影响。

其次是可能带来一定的就业压力。去年开始公布的调查失业率数据相对稳定，基本在5%左右。不过，依然不能忽视制造业外资转移可能带来的就业压力。2017年制造业就业人数占全行业就业人数的26.3%，尤其是制造业解决了大量农民工的就业问题。一个工厂关闭，农民工可以到相关领域的其他工厂就业；但如果是一个产业链都转移走了，农民工就很难在较短的时间内找到工作。从媒体的报道中可以窥见，大型的制造业外资关闭生产线后，会引发产业链上的其他工厂也出现转移，往往涉及数万工人的就业，就业压力会大幅上升。

三是资本流动压力。制造业外资如果将生产线转移至东南亚国家，会涉及将经营利润汇出的问题。外资企业投资我国是以美元等外币的形式注入，初期这部分美元兑换成人民币，形成了资本流入。同样，利润汇出时也会要求将人民币兑换成美元等外币，形成资本流出。2018年，制造业实际使用外商直接投资资金412亿美元，即使有20%的资金需要兑换成美元，也不足100亿美元，相对我国3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规模不大。不过，近期人民币对美元汇率持续贬值，结售汇累计逆差，资本流出压力上升。此时，如果制造业外资集中购汇汇出利润，可能会加大我国的资本流出压力。

总体看，制造业外资转移至东南亚，是我国经济发展到较高水平后的必然结果，中美贸易摩擦加征关税只是加速了这一进程。制造业外资转移对我国制造业投资的影响有限，不过可能加大就业和资本流出压力。我国需要主动适应这个趋势，加快制造业升级，促进中高端制造业发展，以应对制造业外资转移带来的各种影响和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