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人】是“水鬼”温公俭在苍衣社开设的故事专栏。自幼精水性,专替人捞尸谋生的他,带水底沉尸上岸,替无力发声者开口,经历了种种都市秘闻,窥见了无数躲闪的水底人心,能让人开阔见闻,更深刻地直面现实。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更新“水鬼”温公俭的故事专栏【捞尸人】第14篇。
叔最近不是引入了一个关于职场悬疑的故事吗,没想到在温公俭这儿,也整出了一个关于职场的凶杀案:两人曾是同学,毕业后一同入职同一家公司,没想一个不断高升,一个却留在了原地。昔日同窗,如今却是上下级的关系。无奈之下,下级同学主动攀上老板同学,却被羞辱道:那你请大家一起去会所洗澡吧。
这一洗,就洗出命案了。
这是 捞尸人 第 14 篇捞尸手记
本案关键词:会所浮尸
全文 8903 字
农历春节的时候,我和韩漪回了趟德水。
柳工五十多岁无子无女,这么多年来真正把工地当成了家,他总说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也算活明白了,该吃吃该喝喝。于是傍年根儿就一直念叨,市中心有个四星级大酒店,每回宴请客户时光顾着陪酒都吃不上几口。这会儿趁着年节,想去犒劳犒劳自己,顺带着让我俩也“开开眼”。
谁知不吃便罢,这一顿饭再次让我摊上了事儿。
德水一职员,死在了水里。
事儿要说回到去年年初,德水公司陆陆续续给工地送来了一批中层领导。约莫七八个人,除了现任副总勇鸿晖外,剩下的就数林向阳资历老。
事情就发生在勇鸿晖和林向阳之间。
两人同岁,读书起就是同班同学,毕业一起进了德水,到现在工作七八年有余。勇鸿晖几年间不断晋升,下放后仍是项目副总。虽有名无实,可单个名头就压林向阳好几层。
龙城这小地方,官大一级压死人。
林向阳不温不火的守在职场最“底层”,心里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夜里跟妻子发牢骚,埋冤生不逢时。
妻子文秋白便数落他无能,要他“先穿袜子后穿鞋,先当孙子后当爷”。
林向阳把这话听了进去,思前想后决定放下自尊,跟老同学“低个头”。
第二天,提着两条烟就敲响了勇鸿晖的家门。
勇鸿辉站在门边没有要迎他进屋的打算,林向阳只得讪笑着开了口:“老同学,这两天听说有个大客户,龙城项目部上的活儿。要不,应酬时你带上我吧。我给你带了两条烟。”
说罢林向阳将手里的两条红中华往前推了推,勇鸿晖不接,他便卖力往前一塞,透过勇鸿辉敞开的西服口子塞到他胳肢窝下,然后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硬纸壳子捅的勇鸿晖倒抽一口凉气。
这故事发生在二人之间,原不该为人所知。可奈何,五米开外的酒桌上,勇鸿晖栩栩如生地复述着那日经过。
他站起身来,双手在虚空中挥舞着,将这一幕表演得活灵活现。演到动情之处,将坐在身边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林向阳也拽起来,拉着他的手臂夹在自己胳肢窝下,同桌的人爆发出哄堂大笑,个个满脸通红,不知令他们上头的究竟是春节的酒精还是林向阳的痴傻。
“这就是咱们林工,为了来吃今日这顿饭,可谓是费、尽、心、机——”勇鸿晖大声说道。
“我林向阳仰仗着各位老总赏一口饭吃。这样吧,一会儿我请各位‘二场’去消遣消遣,请各位赏光。”林向阳隐忍不发,站起身转圈鞠了几下,赶忙又坐下去闷头喝酒。
那夜他们桌上一番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我们谁都没往心里去。哪知道过了没几天就传来了噩耗。
柳工在电话里对我说:林向阳,没了。
事情出在昨晚,林向阳做东请一行人去“夏威夷温泉会所”玩。半夜,当中一位的夫人出现,大闹会所。有好事者拍了视频,立刻就传遍了整个圈子。
“妈的,不知道最近‘中央八项’查多严吗,还带着玩‘荤’的。这下好了,把大家全搭进去了。”柳工气急,很少言辞失态的他这会儿也一下乱了分寸。
底层工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一个个像麻木的机器按部就班地旋转,“转着转着”就丢了饭碗。
夜里的视频这会儿闹得沸沸扬扬,事件发酵加上舆论导向,柳工挂断电话就匆匆去了公司,德水工地上只剩下勇鸿辉这个“副总”。
沉吟了几秒,勇鸿晖开口打破了僵局。他扬起一摞文件朝着林向阳砸了过去。
“你就这么着急往上爬?就这么爱睡女人?你那双腿残疾的老娘就是这么教的你?”
工地上没有别的乐子,平日里也听不到什么八卦,勇鸿晖这么一吆喝,屋外立刻围上了一群小职员听墙角。
只见他脸上挂着狞笑,一手扯着林向阳的衣领凑近,另一只手不停地拍打着他有些变形的面颊。
“这么稀罕那破洗浴中心,不如你今晚请大家都去好不好?兄弟们,听者有份儿,今晚林向阳请我们去夏威夷温泉会所按摩。”
不知是哪句话引燃了林向阳,他原本麻木恍惚的眼睛突然就回了神,发狠似的咬着后槽牙回答道:“去,都去。都去便是了,一个也不要落下,都去!”
说这话的时候勇鸿晖笑着,林向阳也笑着,两人都笑得很狰狞。屋子里刚进来的几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这两人说什么“大家今晚去夏威夷温泉会所”,谁也没敢多问一句。
一场闹剧之后,办公室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到了晚上六点多,反倒是勇鸿晖率先有了动作。他伸了个懒腰,端着保温杯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顺便拦住了要去食堂吃饭的几个职员。
“别走啊,今晚林向阳请我们去夏威夷温泉会所舒服一下,晚饭就勉为其难的吃会所里的吧。”
“夏威夷”是龙城本地消费数一数二的洗浴中心,一层大堂、二层男女汤池、三层休息区及影院和按摩房、四层就是自助餐厅。自助餐厅仅供内宾就餐,人均标准三位数。
在这个小地方,已经算是高开销,若是想体验“特殊服务”,那费用标准几乎上不封顶。
几个小职员眼睛一亮,对视一眼赶忙围过去一顿抱大腿。
一行到底是去了“夏威夷”,进门就报了林向阳的名字。做工程的最擅这一套,吃饭喝酒捏脚唱K一条龙,德水这边宴请官员或客户都可以走公费报销,零碎事宜一直都是林向阳负责,因而一提“记德水林向阳账上”,前台的小妹立刻脸上堆满了笑。
她清楚,德水在龙城是大“金主儿”,这班的提成能翻倍。
几人在偏厅由服务生“伺候”着换了鞋,直到看见林向阳如丧家犬般走进来后,才晃晃悠悠的进了汤池,之后再也没有人关注林向阳的动向,仿佛他就是一个付款工具。
然而,事儿偏偏也就出在了这个无人关注的林向阳身上。
当晚,林向阳没了。
勇鸿晖一行人汗蒸按摩后解散各自去了“小包间”,等到再聚一起时已是第二天上午。第二天满面春风的勇鸿辉换了新茶,问起大家林向阳的下落,一通电话打过去,对面就传来了噩耗。
“林向阳,死了。”
林向阳死了的消息,我比勇鸿晖知道的还要早几分钟,我和柳工赶到“夏威夷”时林向阳的尸体还在事发现场。
僵直,面部朝下趴在浴池里。
直到尸体被拉走,林向阳的妻子文秋白都没有到场,于是警方给了柳工一张条子,我过去瞥了一眼,条子顶上写着“居民死亡医学证明(推断)书”,死亡原因是溺水窒息。
据说林向阳的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初检发现他死前处醉酒状态,这基本就算是给定了性——意外。
柳工没多说,会所里到处悬着“高血压、心脏病、醉酒者严禁下水”的警示牌,饮酒后不泡澡是常识,况且近年来醉酒汗蒸猝死的案例又不是少数。
大家从勇鸿晖他们口中了解到事情经过,算不得工伤,与德水无甚关系。
只是林向阳父母早逝,家眷只剩一对妻儿,出于人道主义,柳工留下来等家属。谁知两个多小时,人没等到,倒是等到了一通电话。
文秋白声称她不会来,已经报案了,丈夫林向阳死于谋杀,杀人犯是勇鸿晖。
我有些懵,这事发现场彻头彻尾都没见过文秋白的影子,原来是去报案了。柳工不明就里,让我和韩漪自己回家,然后独自一人打车去了警局。
围观的人群逐渐四散而去了,我和韩漪目送走了所有人,转眼身后就只剩下了这座空荡荡的洗浴中心。韩漪盯着门口霓虹灯牌上忽明忽暗的“夏威夷”三个大字,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我们进去看看。”
文秋白在电话中一口咬定是谋杀,这勾起了我们的兴趣。
出了“人命”后,所有员工都跑了,现下整个“夏威夷”里空落落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我和韩漪顺着通道昏黄的壁灯指引上了二楼,男汤的灯还亮着,氤氲的水汽尚未散尽,地面布满水渍和没冲干净的泡沫,到处都滑腻腻的。
“这里就是事发现场了吧。”韩漪一步迈进了池子里,打开手机自带的补光灯后缓缓蹲了下去细细观察。
浴池的面积大概有个四五十平方,高度约莫六十公分。也就是说,满溢状态下水池的深度也就是六十公分,哪怕是坐在水里也仅仅能漫到肩部的样子。水池里的水不知何时被完全放光了,池底的下水道处有微微的小漩涡。
“温公俭,温公俭你过来!”韩漪突然喊道,“这水,还在下。这水是刚刚被放掉的,刚才有人进来把水放了。有没有可能,是水里有东西啊,下了药之类的?”
韩漪十分焦急的指挥我过去看,我的视线一瞬间被带向下水道的位置,可是微小的漩涡已经完全散去,仿佛完全不存在过一样。只剩池壁上一层类似油膜物般的存在,稀稀拉拉的挂着一些水珠。
我俩对视一眼,精神立刻紧绷起来。
“夏威夷”里面的水管都是特殊改造过的,但这个水量要放光也得需要一个小时左右。这也就意味着,警察走后有人进来偷偷在给水池放水,放水的原因我们不得而知,至于放水的人走没走……这么一想,顿时有些后背发凉。
“别管了,我们先走。”韩漪低声说道。既然文秋白一口咬定是谋杀,男汤里又没有监控,万一放水的真是犯罪嫌疑人,我俩现在就是羊入虎口。
韩漪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似乎是蹲久了,眼前一黑就是一个趔趄。我连忙去扶她,手伸出去还没扶到,就见她摆摆手倒退了几步,连续晃了几下后稳住了身形,紧接着发出了一声讶异。
“嗯?这是啥。”
韩漪退了几步就到了下水口处,脚后跟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被绊了一脚。她微微弯下身子,用手指戳了一下,然后两根指头捏住,掂起了一团透明物件。
似乎是一团透明的线团,线团的另一段则勾着下水道口的不锈钢过滤片。
“别管了,先走吧。”我有些心有余悸,率先一步迈出了水池子,顺便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出来,韩漪顺势也就丢掉了手里的东西。
我俩仓皇“逃”出了夏威夷,一路跑到大路上钻进拥挤的人潮中,此时回头再看,室外天光大亮,“夏威夷”三个字已经完全暗下去了,透过富丽堂皇的大门似乎还能看到屋里的雕花罗马柱。
韩漪平日里看着鲁莽,这会儿反倒是小心翼翼起来,她主动提道说:“别回城中村了,咱们去德水”。
我俩回到德水时,工地上已经在就林向阳的事儿讨论的热火朝天,从几名好事者的嘴里我们得知了文秋白那边的后续情况,文秋白不服“林向阳醉酒汗蒸猝死”的判断,坚持要警方立案调查,但是研究到现在,仍旧毫无进展。
文秋白递交了大量的聊天记录作证,声称勇鸿晖一直以来都在明里暗里的“精神控制”“语言施暴”以及恶意打压林向阳,两人之间积怨已久、矛盾很深,勇鸿晖有杀人的嫌疑。
有嫌疑归有嫌疑,可勇鸿晖官大林向阳一头,薪资待遇也远远好过林向阳,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受制于人,他没有杀人动机啊。
“按理说,勇鸿晖才是最不可能杀林向阳的人。他图啥嘛?”
“就是啊,职场本就是互相打压,互相踩着对方往上爬,要说勇鸿晖杀林向阳,没有理由呀。”
大家还在议论纷纷,矛头很快就转移到了文秋白身上。
“对了,你们听说了没有。夏威夷要赔偿文秋白10万,但她不肯,狮子大开口要索赔120万。说是若没有120万,就要告夏威夷老板。”
“啊?还有这事儿?那现在怎么样了,立案调查的意思是夏威夷不赔吗?不过怎么又跟勇鸿晖扯上关系了。”
“原本是协商中,但是听说夏威夷被查出是无证经营,老板已经跑路了。文秋白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连那10万也打水漂了,这才出此下策,要告勇鸿晖谋杀。”
屋里的人七嘴八舌,我和韩漪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丝诡异。
索赔洗浴中心不成,于是调转矛头告勇鸿晖谋杀,这是个什么打法?
当天在大家的一片好奇中,林向阳浴池溺亡一案的尸表检验结果就出来了,无异样。
“若是生前发生了冲突,即使是醉酒状态也会有自救意识。若是他杀后抛尸水池,尸体应当有外伤或尸斑形成。还有啊,法医对水样也做了检查,水也没问题。”小鲁悄悄给我们分析着。他不是法医出身,仅能凭自己微薄的经验把理论转化成白话。
这就怪了,难道真是文秋白为求经济补偿演的一出好戏?
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韩漪突然从小鲁手里拿过了照片。照片是在案发现场拍的,各个角度的尸体细节都有,小鲁刚才为展示尸斑给我们重点指了几处,这会子韩漪又皱着眉头研究了起来。
“不对。你看这里,这个怎么解释?”
韩漪手指的位置是照片中林向阳的右腿,他的膝盖下方有一道细微的瘀痕,颜色很浅,埋没在腿毛之中很不清晰。
“这,这或许不是什么吧。”小鲁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确实法医检查时没有太在意这处。痕迹非常浅,且这部位通常也不会出现致命伤……
“温公俭,你还记得吗,咱们在下水道口处发现了一团线团。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像是透明鱼线……有没有可能林向阳是……”
韩漪的猜想一下为我们打开了全新的方向。
普通钓线的拉力普遍在12千克到40千克之间,而进口海钓线的拉力则可以达到两百多千克,林向阳的身材均衡且适中,目测在75公斤左右,完全可以被钓线人为地拉入水底溺亡。
“这合理吗?被拉入水底他总会挣扎吧,钓线的拉力足够是没错,但成年人想要挣脱开也很容易啊。”我还是觉得这犯罪方式有些夸张。
“这样吧,我先告诉同事去取证,把钓线拿回来研究一下再说。”小鲁拿起了手机。
确实,如果是进口钓线那就好办了。龙城这个小地方对于进口海钓工具的需求市场很小,溯源是完全有可能的,找到钓线的买家就约等于找到了犯罪嫌疑人。
然而,事总与愿违。
小鲁那边赶到“夏威夷”的时候一无所获。男汤的浴池已经干了,下水道处的地漏上什么也没有,大家找遍了整个男汤也没有找到那团透明鱼线,地漏上也毫无痕迹。
案情的进展再次卡住。
韩漪气急,十分懊悔那日没能将那团鱼线带走。
“老温,你说说,那天我都给从地上捡起来了,怎么就没带走呢!”
鱼线没找到,仅凭韩漪的一面之词肯定无法定罪,线索再次中断,只得按部就班的回到原定“轨道”上一步步来。
“夏威夷”的老板是跑了,但员工并不难找。这些在洗浴中心从事基层服务工作的员工大多是住在周边城中村的廉价劳动力,找到一个便能挖出全部。
警方很快找到了一名在男汤担任“搓澡工”的中年男人,当晚正是他给勇鸿晖一行人搓的澡。
“扬州搓澡,加奶加盐、然后又做了芦荟护理。那晚我一共就搓了六个人,勇老板是其中一个,唯一用了芦荟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搓澡工絮絮叨叨,他说芦荟储备不足,特地去女汤借的,因而印象深刻。
搓澡工愿意作证,当时他特地送了两步,勇鸿晖搓完澡没有逗留,直接就上了三楼。
至于在三楼服务的按摩技师也都找出来了,两个女孩为勇鸿晖做过按摩。第一个女孩儿因力道不够大被勇鸿晖中途换掉,第二个女孩与她无缝接替,至于提供特殊服务的那一位虽不愿意露面,但是她详细的提供了与勇鸿晖见面到分开的时间,这也与实际吻合。
总的来说,就是勇鸿晖没有作案时间。
从他进“夏威夷”的第一秒钟起,全程都有人替他背书,作“不在场证明”。
一没有作案动机,二没有作案时间,三没有证据,这确实将勇鸿晖择的干干净净。与此同时,文秋白那边也没了声儿。她口口声声勇鸿晖是杀人凶手,可确实是拿不出任何有用的证据。
“有解剖结果吗?怎么说?”韩漪问道。
小鲁听后摇摇头“家属始终不接受解剖。按照规定,死因不明或对死因有异议的情况下,公安机关可以强制尸检解剖。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文秋白既不接受解剖,又坚持林向阳是被谋杀。这两天就是最后期限了……”
文秋白的坚持毫无意义,林向阳的尸体最后还是剖了。
没什么秘密可以躲过法医的手术刀,经过了尸体解剖和单器官组织学鉴定后,林向阳身上的秘密彻底被揭开了。
林向阳非但在死前饮用了过量的高度白酒,还患有严重的酒精性肝硬化,感染着肝炎病毒。他自两三年前就出现了腹痛、牙龈出血、鼻出血等症状,尸检时被发现呼吸道中存在大量干掉的血沫。在案发现场呆过的小鲁也回忆起,林向阳刚被从水中捞起时口鼻处均有明显的血迹,但是因为出血量少、尸体又经浸泡,捞起过程中接着就被冲刷殆尽了,这才使得后续的尸表检验错过了这项细节。
有了尸检结果,文秋白终于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策划”这场“谋杀闹剧”的事实。
事发当日,也就是在勇鸿晖要求林向阳“宴请”的当天下午,林向阳下班后径直回了家去取钱。他并没有告诉妻子取钱的用处,回家后看到做好了饭的文秋白,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很窝囊,很对不起妻儿,却又毫无办法,这工作逼得他一丝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都说“好酒能解万愁”,文秋白不知该如何宽慰丈夫,于是主动拿出了家里的藏酒替林向阳满上了一杯。林向阳有严重的酒精肝,平日里文秋白都不许他喝酒,可那天她想着,偶尔喝两口或许能帮林向阳消消“愁”。文秋白想让这块“呆木头”能借着酒劲与她说说心里话,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懑。
然而林向阳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菜也没吃几口。最终“借酒消愁愁更愁”,沉默寡言的他就那样出了门……
文秋白回忆起,那天林向阳喝了很多,但是出门时目光清明,步伐沉稳。她摸不清林向阳的酒量,加上林向阳一直有饭后自己走走的习惯,于是也没往心里去,哄孩子睡下后自己也迷糊了过去。
大约是后半夜,文秋白接到林向阳出意外的消息后,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的一跳。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已在心中有了猜测,大概率是林向阳的“老毛病”又找上了门。
文秋白挂了电话在家里呆坐了几个小时,回过神后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夏威夷”索赔,可10万的赔偿金让她替丈夫感到十分不值。她有一肚子的委屈,也有十成十的憋屈。她当然知道饮酒后不能汗蒸泡澡,但是她只将一腔怨怼归咎于了老天的不公。
文秋白想起来一则前阵子曾看过的新闻,一名男性应酬后猝死于洗浴中心。死者家眷就洗浴中心“未尽劝诫和指引之责”这一点提请上诉,最终胜诉了,法院判决洗浴中心赔付了高达116万元的赔偿金。这给了文秋白决意“敲诈”夏威夷温泉会所的底气,她觉得这事儿一定要有人付出代价。
然而文秋白万万没想到,“夏威夷”这家扎根龙城多年、装修富丽堂皇的大会所竟然是无证经营。老板拿不出钱跑路了,员工也都人作鸟兽散,这打得文秋白措手不及。
一下子没了主意的文秋白眼前闪过了很多画面,闪过了这连日来丈夫的牢骚,闪过了他多年受制于勇鸿晖的憋屈和不易……最后文秋白一狠心,决定“演一出”,让丈夫的死实现“利益最大化”。
她说,勇鸿晖该为林向阳的死负责。
文秋白承认了自己伪造“谋杀现场”的事实,并完整的将放水、捆绑鱼线等行为的经过讲述了一遍,那团韩漪一直耿耿于怀的鱼线也一并上交给了警方。
“可是林向阳腿上的痕迹呢?文秋白在尸体离开案发现场后才得以进浴池伪造现场,她怎么来得及给尸体上做手脚呢?”韩漪始终都不明白。
关于林向阳尸体右膝的痕迹这一点,文秋白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赵警官听到我们的争论时,说了一番我至今都记忆犹新的话。
“韩漪、温公俭,你们记住一点。在我们寻找证据时靠的是真实、客观的发现,而不是带有演绎色彩的评定和推演。一旦你在心中扎下了‘死者丧生于谋杀’的根,一旦你在心里种下了“透明鱼线是作案工具”的种子,那么再回过头来看尸体你将看到无数条与其相关的作案痕迹,勒痕可能出现在膝盖上、也可能出现在脖颈上。”赵警官沉静地说道。
“如果办案之人不能保持一颗客观而公正的心,那么无论哪一种形式的偏颇都可能会造就‘冤假错案’。你会以谋杀的出发点去推演,从“依据证据判定罪行”变成了“依据罪行寻找证据”,无非是因为知晓勇鸿晖对林向阳的打压和侮辱,你打心底里觉得勇鸿晖是个恶人。可是你知道吗,作恶多端和杀人犯法又是两码事。”
“你在心里给欺压下属的勇鸿晖定了罪,那么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你在心里认可了他谋杀林向阳,那么多少不在场证明都不能给他清白。有句话叫做,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然成立。凭成见和臆测判案,这非常可怕……”
我依稀已记不清那日是如何走回城中村的了,出了警局后灼灼的日芒洒在身上,整个龙城都沐浴在阳光之下,我和韩漪并肩一步步的向前,谁也没说话。
随着时间的流逝,林向阳和勇鸿晖这两个人终究会被德水遗忘掉、被龙城遗忘掉、被所有人遗忘掉,可是我知道,这个所有人将不包括我和韩漪。
—END—
作者 | 温公俭
捞尸人
编辑 | 梁湘
运营 | 阿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