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年对很多人来说，都仿佛按下了加速键。在一次又一次的 “循环” 里，十二月悄然而至。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可能是一番从未经历过的体验。我们目睹时代的浪潮涌起落下，我们身处时代漩涡里寻找新方向。

为了纪念这特别的一年，《卷宗Wallpaper＊》邀请著名平面设计师何见平创作了特别版封面，并于柏林时间12月10日晚与之进行了一场对话。2020 年，何见平曾经在深圳举办了一场名为 “Daydream 白日梦” 的主题展览。在展览里，何见平设置了蒙太奇、模糊、山水、肖像、文字、艺术、阅读、形象、策展九个主题，展示了自己过往 25 年设计生涯中的诸多草稿、信件、明信片、剪报和收藏。这几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主题也体现了何见平设计生涯的巨大跨度和丰富维度。对于设计师而言，他们的角色不仅仅是一名艺术工作者，更是一个需要满足客户需求的服务者。在这样的服务角色里，设计师需帮助客户完成、解决他们的设计问题，这是一个充满逻辑、说服、理性的过程，也正因如此，不少设计师都不免陷入成为公式化作图机器的恐慌。

在这一次《卷宗Wallpaper＊》12 月刊特别版封面的设计中，何见平也渴望跳出桎梏，挖掘出一些 “另类气质”。诚然，《卷宗Wallpaper＊》已经在岁月的跳动中积累了属于自己的性格语言，但是这并非一成不变的刻板印象。在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当下，似乎只有变化才能带来更持有的生命力。如何见平所言，“在时间的积累下，每个杂志都会拥有自己的性格。性格这个东西，并非只会从内容里焕发出来。有时，‘不务正业’ 和 ‘心生旁焉’ 的离题，会令杂志突然焕发出某种另类的气质，增加杂志的生命力。《卷宗Wallpaper＊》这次邀请平面设计师设计年底一期的封面，本身就是一种 ‘另类’ 的态度。我在考虑到这些后，在设计上就想保持和卷宗惯常风格不同的方向。索性，就将 ‘另类’ 发挥得更另类一些吧。”

相较于《卷宗Wallpaper＊》的其他封面，这一次的特别版采用了更加符号化的设计。何见平之前的作品中也有类似的符号化设计，但大多用于标示的设计中。这一次在海报里采用这种设计手法，不可谓不大胆——尤其是应用在更为突出设计感的《卷宗Wallpaper＊》封面之上。封面里的 “22”，既有 2022 年的寓意，又代表着在威严之手的指引下，时代 “转向” 中的步伐。“ 2022 年确实是人心转向的一年，我们都期待着 ‘日常’ 的回归。于是，我就给 ‘22’ 加了两个向左的箭头。”

锋利的箭头给人以凌厉之感，就好似在时代裹挟下无措却又佯装镇定的我们。作为设计师，何见平也在三年疫情的沉浮里不断重新修炼着自我，深感不真实的虚幻。“近三年了，我的工作——特别是工作中的沟通部分，几乎完全转到了线上。我握不到客户的手，不管是绵而无力还是骨感嶙峋；闻不到客户衣领上香水的味道，看不见客户做讲解时双脚的抖动；只能听到各种被耳机过滤后的声音，不真实，但我必须将它们纳入真实来对待。” 这对于设计师来说当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对于这种不真实的沟通无力感，我尽量想将它们转化为设计的力量。就像原来要烧煤可以产生热量，现在通过几块玻璃，也可以将太阳光转化产生热量。玻璃可以，我想我应该也可以。”

疫情毕竟是时代浪潮里一段暂时的插曲，终会过去。而媒介的变化则是永久性地影响着人们对美的感知力，也在不断考验着设计师这份工作的核心价值。毕竟在数字化的时代，信息量呈指数型增长，设计师本身从事的就是信息传递的工作，当信息传递甚至不需要人来完成，设计师又该如何于世界中自处？

“在这样一个技术得以快速完成一切的时代，大环境的真正改变，是人在信息传递时对于美的判断缺失。这种缺失，也是平面设计师价值的缺失。这对设计师造成的压力是致命的。在这种大环境的压力下，我总是希望自己能突破制约。那么，我便需要将审美做得更大众化，或者说，更极端化。” 想要做到更大众化或极端化，就要求设计师不仅拥有对信息精准的捕捉能力，更要能够将其反刍而催生自身思考后的差异性。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何见平曾经为经典中文设计杂志《青年视觉》做过设计，三十年之间的时代变化在他对于设计媒体的思考上也有所体现。“九十年代还是信息匮乏的时代，那时候来自西方的信息只要加上转译，就有着传播的价值。而今天的设计媒体，必须拥有思考的能力，拥有差异性，才能够长久存在。专业更为细分，信息拥有了更多情绪。”

而所谓的 “信息情绪”，其实并非来自设计师的本职工作，更多是一种令“部分设计在传递信息后焕发出情绪”的能力。或许正如这次《卷宗Wallpaper＊》的封面，其本身似乎并非带有任何情绪色彩，仅仅以几个符号简单勾勒出了 22 年的时代转向，却令观者在看到的刹那间回望起这一年里所发生的种种魔幻，以及背后我们作为时代中个体的快乐与悲哀，这种复杂性超脱了文化的局限。“我信任文化差异中褒义的一面。我用差异带来的惊奇，唤起我对未知和差异中的兴趣点。这些兴趣可以为设计带来创造力。法国人加缪的《异乡人》写的是阿尔及利亚的故事；美国人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写的是古巴渔民的故事；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是一个日本故事，却是在南欧写成的。文化的差异或是语境的转移，总伴随苦恼，但也裹挟着快乐。”

何见平并不否认自己对于过去一年心怀不解。“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 2022，我可能会用 ‘无语’。” 但无语过后，时间总还在继续向前，这就意味着生活仍有可以期许的期待。在采访的最后，何见平引用了中国著名思想家梁漱溟在 1954 年创作的发愿文中的后半阕：

愿佛菩萨加被我，清净心开三业净。

佛道无上誓愿成，法门无量誓愿学。

烦恼无尽誓愿断，众生无边誓愿度。

心佛众生本一如，念念唯期显自性。

作为渺小的个体，我们无法决定历史的箭头指向何方，亦不知 “2” 字里的箭头会否在下一年继续存在。但我们仍然得以在当下的 “新转向” 中，保持属于自我的某种微小的 “执着”——执着于坚持自身所期待的方向，执着于传递自身所认可的信号，执着于维护自身最本真的情绪。2022 年即将过去，愿时光最终成为良师益友，给予我们所渴求的答案。

策划：卷宗Wallpaper＊编辑部

撰文：王思岩

编辑：zhuoran

编排：Alarei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