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期待
刘适兰:我愿意为国际象棋付出<1>
60年代棋手,听起来,她应该是一个极其板正或者严肃的人,但正是这样一位女性,爱国际象棋,爱讲故事,爱调侃自己,聊起国际象棋充满温柔的期待和深切的爱,聊到自己的故事又像一个活泼的生动少女。
温柔、生动、坚韧、实干——亚洲第一位女子特级大师刘适兰是一位充满个人魅力的中国女性。
她热爱国际象棋,几十年时间都在跟黑白棋子一起书写故事,12岁学习国际象棋,蝉联9次全国冠军,20岁成为亚洲第一位女子特级大师……获得无数荣誉。在未开放的年代走出国门,她是不知天高地厚爱发问的小姑娘,是外国棋手眼中天赋过人的瘦弱中国女孩,也是在特殊年代顶住压力在国际赛场为国争光的坚韧国际象棋棋手。
成为亚洲第一位女子特级大师,她激励了一代人;去深圳拓荒,身份没有限制她,成就也不能,一个愿意亲自去幼儿园授课的特级大师,一个为了学生尝试说服校长的教练,一个朴实真诚的国际象棋推广者……从只有3个国际象棋学习者到今天30几万国际象棋人口的城市,刘适兰在深圳获得了人生又一个国际象棋“特级大师”。
经历过大时代、做过大事情,依然像平凡人一样真诚工作,依然像小女生一样生动地讲故事,跟刘适兰老师的聊天有那个时代的单纯和赤诚,有对国际象棋的追求和热爱,也有一位女性出色又生动的人生故事。
本期为访谈文字版第一部分,电台录音版请点击Chess Story:爱与期待——亚洲第一位女子特级大师刘适兰:我愿意为国际象棋付出。
今年三月,出格电台Out of box请到中国女子国际象棋的代表性人物——亚洲第一位女子特级大师刘适兰,请她来讲述她和国际象棋的故事。
您是中国第一批国际象棋的女棋手,当时为什么选择下国际象棋?那个年代作为一名国际象棋女棋手听起来还是一件比较新鲜的事儿。
刘适兰(以下简称刘):选择学习国际象棋还是挺偶然的,成都是个棋城,早年领导都非常喜欢围棋,所以整个成都下围棋的氛围特别好,中国象棋也很普及,国际象棋相对冷门一点。
我们成都市中心春熙路有个棋校,还有棋园,老百姓喜欢喝茶下棋,看棋手的挂牌表演讲解,我是在那个氛围下被感染的。当时的年代娱乐信息不多,我姐姐在这个棋园上班,回家就带了一副国际象棋回来,我很喜欢那个立体的棋子,跟家长说想去学习,就这样很偶然地进去棋院开始学习国际象棋。
那个时候您身边学习国际象棋的女棋手多吗,大家学习的情况如何?
刘:其实我去棋院的时候已经有国际象棋班了,围棋、中国象棋他们都学习了好长一段时间。我进那个班最晚,比同学们晚了一年半左右吧。因为喜欢,我很努力,进步就比较快,很快在班上成绩比较突出了,跟男棋手下棋也不相上下,在女棋手中就是最好的了。
很快我在全省、全国的青少年比赛里成绩突出,1976年在兰州参加全国青少年比赛,那时候是男女混打的比赛,我进入了决赛,比赛分两个组,这个组打小组第二,然后冠军是北京的棋手杨献,他比我早学期一段时间,棋很好,是我们中国男子第一个拿大师序分的人,也在国家队,但后来没有继续下棋做生意去香港了。
两年后,1978年,中国少年赛第一次有女子独立比赛,您当时获得了比赛第一名。
刘:1978年的比赛是在温州,少年组比赛正式男女分开。当时男子冠军是叶荣光,就是我们中国第一个男子特级大师,他得了当年的男子冠军;我是中国第一个女子特级大师,我那个时候拿了女子冠军,这么说还是有点巧。那个时候竞争对手不多,浙江的吴敏茜(中国第二位女子国际特级大师),每次(比赛)都是我们两个竞争,其他的还是相对弱一点。
你们是中国第一批国际象棋女棋手?
刘:我们算是国内正式的第一批女棋手,早年其实还有比我们更早的女棋手,安徽的俞顺秀(国内第一个参加专业比赛的女棋手,1946年出生,1964年参加全国棋类锦标赛),她是五六十年代的棋手,不过那个时代因为女性下棋比较少,她就跟男棋手下,没能发挥她的优势,后来我们出来比赛时她也出来下过全运会,拿过第三名,
那个时代女棋手的数量其实不是特别多?
刘:1974年文化大革命之后,各个棋类项目都恢复了,然后各个城市都在抓棋类的普及工作。当时主要是在那些大城市,北京、上海、广州沿海的地方,比赛有十多个城市地区,很多人谈不上,但每个城市都有几名运动员。
算是中国女子国际象棋发展的开端?
刘:可以这么理解,正式来讲,我们算是中国女子国际象棋的开拓者,第一批的开拓者。
第一次走入国际棋坛的比赛是1979年?
1979年跟随中国代表团访问南斯拉夫普拉
刘:1979年去南斯拉夫跟随中国国际象棋男子代表团访问,当时是我们的棋手戚惊萱(中国第一代国际象棋棋手,1982年南斯拉夫国际象棋公开赛冠军)受南斯拉夫的邀请参加国际特级大师邀请赛,他当时是国际大师,当时中国刚刚参加比赛,他成绩是在中国最好的,作为我国最优秀的代表被南斯拉夫指定邀请的。当初我们中国棋手去参加在阿根廷的第一届世界团体赛成绩不错,引起了世界的关注,他们就对中国好奇,开始陆续邀请中国棋手出去参加一些活,那时候我们叫他戚指导,正是他状态是最好的时候。
邀请他去比赛,我们国家就组织代表团去参观学习,我是中国第一个女子棋手跟着去学习的,跟着他们去试试水,开开眼界。当时到南斯拉夫普拉恰逢他们的国际邀请赛,欧洲的比赛很多很频繁,当时是公开赛,周边国家都可以去报名参加,不过是团体赛的形式,这是我们国内不知道的信息,我只有一个人没有办法下,但特别想下,就跟我们领队孙连治(前中国国际象棋协会秘书长)说跟南斯拉夫的协会沟通,他们说可以,于是我们就组了一个中国和南斯拉夫友谊队,当时南斯拉夫棋手是彼得洛维奇,然后他们说让我下第一台,对方下第二台。
为什么让我下第一台呢?我那时候是个小女孩,胆子比较大,也比较好学,看男子特级大师比赛就一直琢磨人家为什么这样下,比赛结束就拽着一些大师问,哎,我觉得你这步棋下得不对,是不是这样下?虽然是第一次出去好像也没怯场,见到他们也不知道天高地厚(笑)他们对我挺好耐心地给我讲解,那次比赛他们有一个是世界排名第三的男子棋手,因为头痛没下,在下面休息。我有时候就拽着他,说能不能跟我下下棋呀?他很乐意跟我下,然后说我的棋感非常好,后来他还在报纸上说我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一个棋手,当时我也是看不懂外文的,还是我们的翻译告诉我的。
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就让我打第一台,我们参加了这个比赛,南斯拉夫女棋手打第二台,最后我们五盘全胜拿到团体冠军,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陆续国家就给我机会参加国际比赛,其中在法国和南斯拉夫的比赛有了一些影响力,加上我们1980年去马耳他参加世界团体赛,人家就开始邀请我们了,因为早期我是中国冠军,1979年拿到全国冠军(蝉联9次),所以一般只有一个名额组织上就安排我去了。
以前出国是非常难的,经费有限,我们国家的经济条件还不是现在那么好,不像现在女运动员想出去就可以出去,机会是非常多的,自己出钱也可以。以前我们自己没钱,国家也没经费,要花很多外汇的,所以参赛的途径就是外面邀请我们,他们付费,另外国家出钱,机会非常少,所以每一个比赛都非常宝贵,我们都非常珍惜,每次出去都希望把比赛打好,生怕打不好下次再也没机会了,当时是这种感觉。
法国参加个人赛是跟吴敏茜一起去的,对方邀请,吴敏茜是第二个女子特级大师,也是我们中国女队每次团体赛、奥赛团体成员之一。我参加过五次奥赛,前几次团体赛吴敏倩也是主力队员,这一批棋手,吴敏倩、安艳凤、赵兰、贺天剑、吴晓莹,两年一届,我跟她们一起合作四次奥赛,后面跟新棋手谢军、彭肇勤、王苗也搭档过一次。
法国比赛我个人成绩还可以,欧洲所有比较好的棋手都来了,女棋手比赛很有意思,那时欧洲经济不错,赞助商重视,每次比赛桌面上都摆着各种小礼品、首饰、小玩意送给棋手,国际象棋早期在欧洲开展得特别好,拉赞助也很容易,比如去南斯拉夫比赛都是五星级酒店,各方面非常好。
感觉你们比赛的心情还是很愉快的,参赛的状态也很好。
刘:是的,以前刚出去比较单纯,接触的东西少,东西方文化不是太了解,给你颁奖的时候就会有个礼节要脸贴脸,他们给我颁奖的时候就跟我贴面,我立刻掉开头,结果把对方闹了个大红脸,上来跟我解释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个礼节。其实我知道,就是心里上关口过不去,好长一段时间才习惯过来,因为出去比赛就要面对这些都是一种礼仪吧,慢慢地在比赛中才习惯,当时我也挺不好意思的,大家有点难堪(笑)。
听起来感觉就是一个当时的文化差异故事,可能开始很难适应,后期就慢慢适应了这个过程。
刘:是的,以前见世面少,单纯就是读书下棋,这种东西了解得太少,国内也不是很开放,欧洲的礼仪并不知晓,后来通过交流、交往慢慢知道东西方的文化和习俗,开始一点点接受。所以,开放对我们来讲还是挺重要的,能学习到很多有益的东西。
1981年您参加了在菲律宾举行的世界女子国际象棋分区赛,对你个人来说,是非常关键的一个比赛?
1981年菲律宾世界女子国际象棋分区赛
刘:没有这个比赛我就去不了前苏联的世界大区赛,当时分区赛一共分十个区,就像足球世界杯一样,分区根据各国水平分,现在中国水平高就有一个独立的中国区了,那个时候亚洲水平不高,包括澳洲都在亚太区里,亚太只能出一个人参加世界大区赛去争夺世界冠军人选资格。
我在菲律宾的比赛下了十四盘棋,全胜进入前苏联格鲁吉亚世界大区赛,争夺世界冠军候选人赛名额都是一步一步的,以前争夺世界冠军很难,比赛四年一次,世界冠军永远坐在那等着你们来挑战。现在机会多一点,赛制改革为两年一次,还有世界杯,这样大家的机会更多一点,有两个机会都可以拿到世界冠军,以前就只一次机会,下面的人要想走到那个位置是非常非常难的。
1982年去前苏联格鲁吉亚的大区赛情况如何?
1983年世界女子八强赛后亚洲第一位女子特级大师
刘:那次国内其实没有想到我有机会进去(候选人资格赛)的,我也是抱着锻炼姿态去学习,所以比赛压力不是特别大。我1974年才学习下棋,参加国际比赛也不是那么多,当时觉得外面的棋手个个高不可攀,只是想通过比赛去学习提高,所以比赛开始就是想要每盘棋下好,尽力就行,没想到自己能打上去。
当时每天下完不算成绩,一算成绩就不会下了,我们翻译领队康维阿姨每天都鼓励我说下完这台就不要去想前面的,不要算成绩,算得越多越有包袱。我也端正态度,水平有差距就一盘盘下好,争取进步提高。没想到最后真有这个机会,每天就开始紧张了,好在控制得比较好得到第三名,获得了进入世界女子个人八强的机会,有机会去争夺世界冠军。
对我来讲,其实是一件完全没预料的事,一个意外的收获;对于我们国家来讲,他们也都没想到,是一个突破,因为国际象棋项目在中国起步比较晚,欧洲有千年的历史和沉淀,不光是理论各方面他们的都比我们高出很多,特别是原苏联,他们太强大了,基本上是没法跟他们下的。他们男子水平高,社会主义国家还有男帮女的习惯,在一起打女子水平也很好,第二,培养棋手的地方也很好,比如说像第一个世界冠军就是他们国际象棋学校的校长,培养了一大批世界冠军出来,所以他们底蕴是很厚的。
我进入八强的时候,包括他们的老百姓都没想到,中国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居然能打进来,对我特别特别友好。他们没想到一个中国女棋手还能进入世界八强,其实相当于我们的乒乓球,欧洲球手进入我们的前几名的感觉。我记得比赛后他们的老百姓、组委会和其他棋手都来祝贺,前苏联国家体育报大版篇幅报道这个消息,后面回到中国使馆大使接见专门放映电影和芭蕾舞给我庆祝,使馆的同事们都挺高兴,因为为国争光了。
在我们的年代,中国整体体育还不是那么强,那个时候就是女排、乒乓球、羽毛球还有田径个别的,还有聂老(聂卫平),所以那个比赛当时宣传得比较多。
就是那场比赛之后,您成为亚洲第一个女子特级大师。
刘:进入世界女子八强就自然就是特级大师了,后面又参加一些比赛,每次表现分也够特级大师(的水平),证明我实力到了这个水平。当时在世界上女子特级大师不多的,算了一下全世界也就二十多个。现在历史进步了慢慢出现更多,以前的特级大师主要集中在前苏联女子棋手中,我觉得(这件事)意义还是挺重大的,个人来讲增强了信心,对于国家来讲,从我身上他们看到了希望,觉得我们可以再努力,还有更高更好的路可以走,还有更大的希望,所以从那开始以后,国家对国际象棋就相对重视一点,会给女棋手机会出去比赛。
当时是不是还有个小轶事,比赛的时候有一个美国的特级大师觉得你成绩特别好想做你的教练。
刘:在苏联格鲁吉亚比赛下完,美国一个著名男子特级大师,也是有名的教练来找我们的翻译康维阿姨,说要给我们国家反应他来做我的教练,他觉得能把我带出世界冠军,但是每年要给多少费用,要的是美金,钱也不低。对我们国家来讲那时没有先例,不可能因为我一个人请这个教练,那么多钱,所以国家这个层面是行不通的,所以这个事情就没有成。
不过那个教练挺欣赏我的,就一心想带我,他说保证把我带成世界冠军(笑),这个如果是放在现在有可能,国家强大了,陈毅元帅说国运盛,棋运盛,当时确实还是经济没有上去。八十年代的时候去欧洲觉得各方面好先进,现在倒过来觉得起码从外观上来看,我们国家的各方面一点不输他们,甚至交通和城市的建设比他们各方面还强出很多。
可以看出来,当时欧洲棋手们的思维已经非常职业化了,他觉得您天赋或成绩非常好,就主动说过来说想当您的教练,能够感觉到当时国外国际象棋的运行模式已经非常职业化了。
刘:是的,在外面比赛,当时的国际棋联主席说我资质不错,问我能不能到欧洲去,他给我们翻译阿姨说一定要让我到欧洲来训练,说不然就是被埋没了,当时国内起步晚,整体的水平还没有上去。他说你到欧洲训练提高会很快,我们给你出钱。
当时我来说还是有很多困难,首先吃西餐不习惯,语言也不通,胆子特别小,我也不敢,他说什么我就笑笑回复他,其实当时的情况,也不可能再派一个翻译跟着我,成本太高了,不可能的。
以前出国比赛,经常都一个人去,像我去南斯拉夫那次比赛,这边领队孙连治把我送到机场,下飞机当地使馆工作人员把我接到,比如我去南斯拉夫诺维萨德女子等级赛,当时使馆就派我们中国乒乓球教练黄西平、陈宝庆接我,他们是中国很优秀的运动员,拿过五次全国冠军,当时援外派到诺维萨德去,带出了成绩还是当地的荣誉市民,他们已经在那安家了。
当时就把我寄放在人家家里,早晨比赛把我送去,结束来接我,像托儿所一样,现在回忆都感觉挺有意思的。其实我们以前的运动员跟现在运动员相比能力、胆子各方面都差很多,语言也不行,所以就是没底气,心里不敢,特别谨慎、小心,现在运动员十几岁的孩子一个人就出去比赛了,很佩服他们的,很多时候还真的是年代(局限)的关系。
能感觉到那个年代大家跟外界社会交往上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可能会比较胆小啊,很多地方不相通,现在更开放了,大家就习惯了这种交往。
刘:现在感觉国际交流是很平常的事情,日常生活不算什么。我们以前觉得很难,生怕出去说错话,做错事,对自己要求很严,觉得出国外事无小事,说话行为言行都代表祖国,不敢轻易乱说,现在随着个人的阅历、知识都上来了,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可以不说可以自己把握了。原先是真的心里没底,自己把自己裹起来了,不太敢说。
我英语确实是不好,只会简单几个单词,吃饭问路可以,其他就难,吃西餐不习惯,一吃黄油就想吐,所以出去比赛就带方便面、虾皮、榨菜煮来吃,那时每次比赛完使馆参赞来看我们,就问我今天你想吃点什么,给你改善一下伙食,我说中餐馆,榨菜肉丝汤,(笑)当初也没有。
当时回国给体育总局的领导汇报,说我不会吃西餐,主管的徐主任说你现在天天回家练习,下次不吃西餐就不让你出国比赛了。其实我还是吃不下,一吃就吐、反胃,但也没跟领导说,因为对我寄予厚望,最后没办法出去还是带榨菜、虾皮、软的罐头肉,在国外我也买一点软罐头,下到方便面里吃。
其实当时八十年代欧洲比赛条件挺好的,吃住都很好,我们出去比赛礼品、出场费、奖金都有的,现在欧洲经济没那么好,我们比赛归来的运动员反应在外比赛不如我们以前的条件。
现在的经济发展速度反过来了,国内比赛会安排得更好一些。
刘:对,现在是我们国内安排好,这个都跟经济有关系。
还记得1983年参加奥地利八强赛的场景吗,那个时期比赛应该还挺有意思的吧?
刘:后面下得不好,前面表现不错,在奥地利我们中国队去了四个人,领队、曾老师我的教练、翻译和我,住在同一栋公寓可以自己做饭。前苏联的团队也住在一起,当时对约谢里·阿妮,她是世界第二,水平挺高的,团队阵容很强有五六个人,教练是前世界冠军——著名的塔尔,塔尔啊,棋太厉害了。
前三场赢了一场平了一场,有一盘棋也是赢棋,当时我残局功底不好,各方面紧张没有处理好,有机会但走和了,下来就影响了心情,再加上确实水平跟她有差距,人家是世界冠军的教练,准备得太强,我们那个时候年代没有电脑,完全凭对约谢里平时的了解收集一些资料进行准备,后面几盘还是输得比较多,最后输给她了。不过,当时看前面三盘棋,国外的记者有报道评论,他们觉得我会赢,对方有心理压力,外界有这个评论。
有的时候下棋是准备、自己的实力各方面状况结合起来的,取得成绩要多方面,还记得当时我们在舞台上比赛,像剧场一样很多观众在下面看,尤西妮的教练坐在下面,我每天坐在舞台上眼睛往下一看,教练塔尔还有好几个人瞪着眼睛看着你,觉得他们太强大了,他们随时都跟着她,塔尔也跟着,约谢里·阿妮当时是他们最漂亮的棋手,她那个时候心理压力应该也很大。
比赛期间,每天的生活日程是怎样的呢?
刘:每天就是准备比赛,散散步,出发前领导对我们很重视,很信任。这个领导找你谈谈,那个领导找你谈谈,鼓励当中肯定是有期待,自己心里就觉得有压力,领导那么重视,一定要争取把这个比赛下。其实每一分都看得很重,所以有时候发挥不好当事人正确处理能调整过来,处理不好运动员就会很难,此外,睡眠不好也也影响发挥,我一紧张就睡不着。
作为中国最好的女棋手,您下过五次奥赛,那个时候你的心情是怎么样的,或者说感受如何。
刘:那个时候我第一台,自然就是各个国家最强的棋手来碰,每一次比赛,我基本上都是十四盘下完的,只有最后一次,我、谢军、彭肇勤、王苗那次我没下完,发烧了,休息了两场还是一场,反正休息了一下。
我原来的教练带着我参加了前四次奥赛,最后一次教练没参加,当时是戚指导(戚惊萱)带队的。前面几次比赛,有时候你状态不好生病咳嗽,教练不让休息的,他说一定要上场,因为我那时在国家队水平算是最好的,他说最好的不在前面,要影响整个队的实力,输的可能性就更大。
奥赛各个国家的实际水平接近,欧洲那些都非常接近,非常艰苦很难打,稍微发挥不好,差一个半分,名次就甩一大截。比如,有一次我们比赛,中国女队的教练曾子林带队,前面成绩一路还可以,后面有一盘棋没下好,1分之差,就掉了好几个名次,当时生怕进不去前六名。因为第一届参加马耳他世界团体赛进了前六,别人开展国际象棋那么多年突然中国冒出来,人家都不服气的,那一次比赛前六,那后面比赛每年我们都得进步,不能不进步啊,大家都不好交代。
作为一个运动员,国家培养你,平时给你那么好的机会,总是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我们教练压力到什么程度,他不跟我们说,但第二天早上起来我看到他头发白了半边,我从来没见过人头发白半边的,简直是伍子胥过昭关,一夜就白了半边,这个压力大得可想而知,随着后面大家咬紧牙关又再继续拼搏,最后名次又上去了,他的头发白的就回来了,太神奇了,我觉得这是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事。
比赛是残酷的,竞争非常激烈,你想着那个名次好像第四、第五、第六挺容易挺轻松的,其实每一个名次都不容易。整体形势就是这样,苏联明显好,西德这些国家都很难说,前六名的队伍就是有一大帮(实力)接近的,就看谁发挥好,都是咬紧牙关都要拼,所以你能想象这种情况,教练肯定不能让我休息,下场你必须要怎么下,生病都得上。
比赛的时候,国外队伍有医生的,有的队员可能是感冒了,在欧洲感冒很危险的,容易有问题,他们要休息,但是我们没办法,人家看到都觉得你病得那么厉害怎么上场,不可理解,但可能我们国家的胜负看得太重了,他们(欧洲队伍)会觉得人的健康更重要。
当时,领导一定让我上,上就上了,下来就去医务室找医生开点药,自己也带点药,每次都挺辛苦的,十四盘棋中间休息一场。以前国内经济条件不那么好,没有换时差的时间,比如马耳他的比赛,途中三十九个小时,第二天报到就要比赛,转机抵达已经晚上了,赶快洗头洗澡,那时候太小没人教我们,湿着头发上床睡觉了。后面有人说这样对大脑是不好的,以前真的各方面不注意,对我自己还是有影响,现在还有睡眠、头痛的问题。当时就是洗完澡头发一包赶快睡,睡觉要紧,因为如果比赛下的长的话,一盘要六个小时,下得快才能多休息一会,上午还要准备棋,整天的时间全在棋上,比赛中间你去哪里玩是不太可能的,就是叫你去玩你也没心思。
是不是还有人下比赛下了超长时间,像您下过十几个小时的比赛,是什么样的感受?
刘:我在法国最长的比赛一盘棋下了十三小时,比如一盘棋规定时限是六个小时,这盘棋就一定要结束,没结束就封盘。等你吃了饭,这盘没下完的棋在休息时间再补两个小时,第二天再下你其他的比赛,比赛完了,如果有时间,补前一天没结束的棋,经常性反复补好几天才下完。
这几天其实在两场比赛之中转换,除了正常的比赛,还要想着这盘没下完的棋。
刘:就是不停转换,我这盘不算最长,奥赛安艳凤跟苏联棋手下了一盘比我这时间还长,她费了好大的劲儿。
刘适兰在比赛中
那不是下完几天比赛体重都要下降。
刘:是啊,比赛很需要营养,如果吃得好肯定就好一点,我觉得这个很重要,初期比赛我西餐不惯很受影响,记得一次去迪拜参加奥赛,他们饮食更接近我们的习惯,加上办在五星级宾馆吃的东西种类多,比赛迪拜也非常重视,开幕式就花了一亿美金,条件相当好,此外出去比赛之前,我们在鸡公山集训天天有甲鱼吃,出去比赛又能吃又能睡,营养跟上了成绩挡都挡不住,那次我拿了个人台次的铜牌,第一名是一个小国家的,小国家遭遇的对手都不强,十四盘下完分数就很高,我们遇到的对手就全是世界最好的棋手,所以我的意思是对这个成绩挺满意的,世界女子个人老冠军她拿第二,我拿得第三。
成为亚洲第一位女子国际象棋的特级大师之后,国内的反响如何,那时候大家是不是很为此振奋?
刘:我拿到特级大师算是一个突破,国家很重视,反响比较强烈,我们这个项目除了是体育还有智力,党和国家给了我很高的荣誉,各个媒体、中央电视台、中国体育报,体育杂志,中国体育一些报道都在报道,还有封面的宣传,包括人民画报也做了一大版,我们四川画报也做了;当时澳大利亚为了表彰我为亚太地区作出的贡献,在第二年举办了“适兰杯”世界青少年比赛,特邀我为嘉宾,但国家另有任务,未能前往……给我的荣誉蛮多的,其实是党和国家对这项目重视,算是一个鼓励,我只是一个代表。
我担任了两届全国政协委员,老百姓投票我进入十佳运动员,是老百姓对我的认可;还有新闻媒体对我的认可,建国三十五周年和四十周年,我是国家的杰出运动员,这个是新闻媒体坐下来选的;获得国家体育荣誉奖章,这个荣誉奖章一般都是世界冠军才能拿,算是对我一个破例;三八红旗手,团中央的新长征突击手还是标兵,那段时间出国比赛很多报道经常都能见,南斯拉夫比赛的新闻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直接就报道了,这个印象非常深刻。
包括我来深圳,我们的年代的人可能都知道,我来深圳这边工作以后,我是深圳的政协委员,我去开政协会,作为党代表去参加党代会,那些比我大一点或者一个年代的人都知道我,他们说那个年代,他们很多人还投了我的票,很亲切的。
回想以前,国家还是真的很重视。从那以后,慢慢看到国际象棋活动的一些发展和推动,国家体育总局给我们国际象棋出国比赛的机会增加了,真正的高峰还是谢军拿世界冠军,她是一个历史性的突破,掀起了一个高潮,我那个年代也是一个基础,受到了国家的重视,比如万里总理请客,在人民大会堂马克思夫人访华,我作为体育届代表去出席活动,是国家对我们国际象棋的肯定,如果没有这种(肯定),也不会让我作为代表参加这个活动。
成为亚洲第一个女子国际象棋的特级大师后,会有更多的人开始学习国际象棋了,很多报道帮助大家了解这个项目,是否掀起了学国际象棋的潮流?
刘:可能有一点点作用,至少我觉得四川学国际象棋的人数增加了。其他地方不是太了解,至少多了一些人,很多人介绍我的时候会同时介绍国际象棋,原先可能人家不知道国际象棋是什么,现在介绍有我这个人在这个项目,大家就关注这个项目。随着谢军拿了成绩,中国女队、男队成绩不断提高,现在关注的人越来越多,参与的人也越来越多,我们起了个铺垫的作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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