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湖从最早的大坑塘变成一座人工湖——仙湖，最终成为整个植物园的核心，植物园为改革开放后所建，但已然深深地镶入了这座城市的历史与文脉之中了。

■尹昌龙

在深圳，要看山看水，差不多都往东走，山的绿，海的蓝，使东部成为寻找自然的最佳去处。这其中就少不了看梧桐山，以及梧桐山脚下一个绝佳的绿色天地，仙湖植物园。园子为改革开放后所建，但已然深深地镶入了这座城市的历史与文脉之中了。

一

仙湖是植物园的名字，那仙湖的名字又从何而来的呢？如果真要溯源的话，仙湖最早的名字叫大坑塘，是一个大水塘，周边是水田和沼泽地。当地原先是客家人栖居，属莲塘村。水塘在客家人的地区称作坑，或叫水坑，叫坑塘，像龙岗的甘坑就是代表，甚至直接用水塘的名字命名了村庄。在梧桐山脚下的这片不大的水域，就叫大坑塘，原先有客家人寄居，后来成了林场，再后来就成了仙湖。而之所以会有从大坑塘到仙湖的变化，就是因为建设植物园的需要。植物园依山而建，但有水就能活起来，就有灵气，于是就通过疏挖大坑塘，并将梧桐山上流下的溪水拦入其间，从而形成一座人工湖，这就叫仙湖。梧桐山巨大的山体提供了绵延不断的水资源，像植物园里的幽溪，就是从山下流下的一条小溪，沿溪水形成了曲径通幽的绝佳景致。

由此再说说深圳的湖。遍查《新安县志》，其中的“山水略”，讲历史上的深圳地理，凡与水有关的，基本上没有叫作湖的，有叫河，有叫涌，有叫海。至于坑，作为水塘，没有太大的水域，很难登大雅之堂，基本也不会被列到“山水略”中。当然也有叫湖的，比如鹤湖，其实并没有什么湖，而是借个名字而已，从客家的源头梅州等地辗转借过来，作为围屋的名字，讨一份吉祥，也留一份记忆。那深圳今天出现的诸多以湖命名的地方，其实不少是水库，后来是出于旅游开发的需要叫了湖，更多一份亲水的意味。如西丽湖当初就叫西沥水库，而香蜜湖当初就叫香沥水库。改革开放之初深圳的有名景区“五湖四海”，其中就包括这些从水库改建而成的环水景区或水上乐园。既然叫湖，是后起的名字，就用心得多，也雅致得多。比如西丽湖、香蜜湖就是成功命名的典范。其实叫仙湖，也是一个生动的代表，从一个大水塘，叫成仙湖，感觉是从土得掉渣一下子变成了仙气飘飘，不仅仙湖被用来命名这片新的水域，整个植物园也叫成仙湖了。确实如此，仙湖成为整个植物园的核心所在，环湖的草坪，环湖的绿树，环湖盛开的各种鲜花，共同组成了仙湖植物园最生动的景观。

二

仙湖植物园实际上就是深圳植物园，而深圳植物园当初并没有选在梧桐山，而是莲花山。莲花山位于城市中心地带，比起位于东部的梧桐山，在这里建植物园，市民更容易抵达，当然人气也会更旺。然而，从植物园本身来讲，莲花山又存在巨大的局限性，一是城市中心地价高，寸土寸金，植物园一旦建成，想要再扩张几乎没有可能；二是抵达方便，但同时也会带来巨大的交通障碍；三是莲花山不高，地形变化不复杂，这就使得植物园为多样物种的保育带来局限性。而在梧桐山建植物园，这些问题尽可以迎刃而解。特别是在梧桐山脚下的这块宝地，地形变化多，多种植物可以充分生长。于是，在领导和专家共同研究的基础上，一个几乎确定的方案被改变了，这才有了仙湖以及仙湖植物园。仙湖植物园从1983年设计，1984年启动建设，1988年建成开放，至今已经走过了40年的历史了。当初的规划设计是由孙筱祥教授主持，孟兆祯教授主持总体设计，北京林业大学的团队共同承担。如果说设计风格的话，重要的是两条，一是因境成景，随着地形的变化和水流的动向设计出各种情景，有因地制宜的功效；二是恪守中式风格，其亭台楼阁都吸取北方建筑的平整、稳重、大方的特点。步入其间犹感亲切。特别是园中相关景点的命名更是古意盎然，像山塘野航、芦汀香渡、竹苇深处等名称，更是凸显出特有的幽和雅，而挹露亭、蓑亭等，还有仙湖、仙渡等，就是其间极具代表性的命名。

▲1988年5月1日，仙湖植物园对外开放。

如果要说整个设计最有想象力的部分，那就是仙湖。有了仙湖，正如其中的对联所写，“梧桐远影葱茏在，海浪涛声断续来”，或者是“一望尧天舜地，四围水色山光”，有山有水，这才算自成仙境。而要讲仙湖，湖中有岛，又更显飘逸，更有瀛壶之感。湖的东侧设有长岛，命名为药州，更寓仙驿，岛上人迹罕至，所以成了各种野生动物的天堂。其实，仙湖的设计也并非全是独创，广州的九曜园，就是其借鉴的经典之作。这是现存中国最早的园林，特别是药州一景，更是完全取自九曜园的创意，只是用在仙湖这里，似乎更显贴切。

▲深圳仙湖植物园    视觉中国/供图

环湖地带是最好的地段了。而就在这里，有邓小平、江泽民、杨尚昆等的手植树，尤其是小平同志的手植树，长势葱郁，至今还留有小平同志为树苗挥铲培土、提桶浇水的照片。手植树为岭南特有的高山榕，寓意着高瞻远瞩，站得高，看得远。而更有多篇以高山榕命名的诗文，表达对小平同志的深切思念。就在这片临湖的广场上，曾经举办过多场森林音乐会，以高山为背景，以森林为衬托，成为广东省首个大型户外森林音乐会的品牌。正如有文章所写，“在森林环抱的露天草地和星空下聆听天籁之音，感觉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如今的莲花山音乐节可以说是直接受到了仙湖森林音乐会的启发和影响。

三

讲仙湖就要讲到弘法寺，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座被批准建立的佛教寺庙，位于仙湖之上，梧桐山的半腰。远远望去，白墙黄瓦，飞檐翅角，庄严而宁静。弘法寺与仙湖植物园密切相关，在最早的植物园设计图上，就有弘法寺的安排，是作为园区的重要配套。只是当初不叫弘法寺，而叫梧桐别院，这是从园林规划角度来进行命名的。在植物园中建寺庙，有利于发动信众，远则吸引港澳同胞来此膜拜，便于进一步加强香港与深圳及内地的联系。

据说当初梧桐山半腰就有庙，攀越梧桐山的古道连绵至此。过去生存环境较为恶劣，古道上常有尸骨遗存，在此建庙也有镇邪袪魅之意。当然，当年的土庙与今天的规模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弘法寺从1983年开始筹备，到1985年正式动土。名称也从梧桐别院改成梧桐寺了，作为佛门圣地，命名也越来越具有独立的含义了，其也不断上升，从深圳市园林公司所属，一直到由中国佛教协会直接管理。弘法寺的最终定名是由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先生起的，意为“弘法利生，护国佑民”。一开始还有叫仙湖弘法寺的，后来就叫做深圳弘法寺了。赵朴初先生对弘法寺建设极为重视和支持，在寺庙建设一度面临停工的状况下，他反复协调全国政协和省委，终于使建设工程得以顺利推进，并于1990年正式对外开放。赵朴初先生对弘法寺的一大贡献就是，从当年的光孝寺请来了德高望重的本焕长老，由本焕主持弘法寺的建设和运行。本焕先生当时已70高龄，从丹霞山一路颠簸来到深圳，并从深圳火车站徒步来到梧桐山上。这位在1949年就担任著名的南华寺住持的大和尚，为弘法寺可谓倾尽了心血，可以说，没有本焕，就没有弘法寺的今天。所以在本焕长老圆寂之后，他的弟子印顺才深情地说，“梧桐山草木由兹皆得佛性，仙湖碧波从此朝夕氤氲”。而正是在本焕长老圆寂之后，印顺等一众弟子继承衣钵，推动弘法寺事业发扬光大。2017年弘法寺二期工程顺利完工，弘法寺发展又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四

有人曾经比喻，说梧桐山延展开来像一条巨龙，而仙湖就是它的眼睛，明亮.，闪烁。

讲仙湖，肯定要讲到梧桐山，没有梧桐山的溪水，就不可能有仙湖的碧波荡漾。梧桐山是深圳第一高峰，不仅山势巍峨，而且山水相连，水波荡漾。往东南是大鹏湾，湛蓝的海水相环绕，往西边是东湖公园的深圳水库，浩大的水域彻底解决了香港居民饮水难的问题。当年从一句“一定要把深圳水库建设好”开始，愣是从崇山峻岭中开辟出水道，建成偌大的库体。而仙湖虽然水面并不为大，但也是点睛之笔。

讲仙湖的仙，恐怕得说到梧桐山的仙。梧桐山树木葱茏，雾气缭绕，让人觉得仙气飘飘，而山里溪水流动，更多了一份清静与灵动。在一场大雨或暴雨之后，常常见到有溪流瀑布飞流而下，宛如白色的蛟龙。梧桐山作为当年的新安八景之一，一直有“凤凰栖于梧桐，仙女嬉于天池”之说。实际上，梧桐山并没有梧桐，所谓的梧桐是一种学名叫黧树的树种，黄白相间，呈伞形，属阔叶类，当地人爱称之为梧桐。而天池之说，是因为当年山顶有偌大的水面，叫天池，于是就有仙女嬉戏于此的传说。有意思的是，深圳的第二高峰叫七娘山，也叫大鹏山，之所以叫七娘山，也是因为传说中有七仙子、七娘子仙游于此。都说山之巍峨，但从梧桐山、七娘山看，当地人却更愿意在雄壮之外，赋予山一层娇媚的意义，更有一种水灵灵的气质，更有一种仙气飘飘的气象。

查嘉庆《新安县志》的记载，“梧桐山在县东60里，三峰秀拔，周匝数十里，山阴垂距东洋，山阳延袤境内，顶有天池，深不可测，多梧桐异草。山下有赤水洞，邑之祖龙也”。所以仙湖的得名，也不是凭空所想，而是承续了这方土地的文脉。传统也因此绵延不绝。而再看当年布阵祈顺写的诗，“梧桐山，高倚天，冬来积霜雪，雨后多云烟。山中奇植人争宝，葱茏之竹龙须草。更有梧桐栖凤凰，紫云枝枝年年好。我欲剪梧桐，掣琴献穆清，坐弹南薰歌太平。又欲召凤凰，来仪天子庭，效灵堪与鱼龙并。凤凰不来梧桐老，莫极空山无尽情”。如果诗人祈顺目睹了改革开放以来梧桐山的变化，仙湖的景象，恐怕就不会有“凤兮不来梧桐老”的慨叹了。

五

讲仙湖，还是得讲到植物上来。植物园保存的活性植物种类约12000种，无疑是华南乃至中国极为重要的植物保育基地，这其中包括苏铁、木兰、苔藓、蕨类等重要类群。最想说到的就是苏铁，苏铁是现存最早的种子类植物。距今约3亿年前，全球苏铁类的植物仅存10属约350余种，而仙湖植物园就有10属约240余种，是国家苏铁资源重要的保育中心。苏铁最知名的有两条，一是它与恐龙同时代，是恐龙的主要食物。恐龙早就从地球上消失了，而因为特殊的地理和气候原因，苏铁却依然存活，所以尤显珍贵；二是苏铁又称为铁树，生长极其缓慢，所以又称铁树，而铁树不开花几乎是铁律。偏偏生长在深圳的铁树，因为气候原因，常常能一年见到开花一次，千年铁树开了花，也像得了仙湖的仙气。在深圳还有一处苏铁树种尤为繁盛，那就是梅林水库的后山，那里成了不大不小的苏铁养育基地。当年艺衡先生也是有感于苏铁的仙气，在四首写梅林水库的诗里专门写到苏铁，“一城灯火三面山，库如大隐闹市边。更有苏铁舒凤尾，分明上天谪草仙”，直接把苏铁比为上天贬到人间的草仙了。说苏铁是草仙，一是枝叶摇曳多姿，一是活得年久，所以苏铁又被称为是活化石。而仙湖特别值得说的，还真有这样一片古树的化石。这批化石资源弥足珍贵，当年差不多是半买半送，由深圳拿到了这批化石，然后又通过拼接的方式，仿佛成长在园中。

▲苏铁

▲化石森林 

而讲仙湖的植物，特别要讲到沉香树，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由团市委发起，港深两地青年朋友共同参与的植树活动，为仙湖留下了永久的记忆，家国情怀、历史情感共同交织在这片林子里。从1997年到现在，26年过去了，当初的树苗也已长大成林，而当初参与植树的年轻人也大多成家立业、人到中年了。特别要说的是，一是树苗栽下去刚好是一幅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图的模样，表明心向祖国，情系华夏；二是栽种的树苗是沉香树，而香港得名就是因为当年是转运沉香的重要码头，种植沉香树就是向香港的历史致敬。

（图片除署名外，源自深圳市仙湖植物园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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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筹：李岷

制图：胡椒枪

编辑：李慧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