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学东

父亲是小学教师，我尽管是农民，却对书有一种特殊感情。或因自己愚钝，辍学回家，想开家书店。于是，就背着父母找村上信贷员，贷了300元钱，偷偷去西安寻找进书渠道，以六折和七折不等的价格批发来了一些科普和文学书，逢集摆摊卖。孰料，几个集会的奔波，仅卖了30元钱，一桩赔钱生意摆在眼前，后悔当初的鲁莽之举。

父母得知贷款之事，训斥了我一顿。母亲语重心长地说：“娃呀！你不是做生意的命，天生就是拉架子车的，不该趟这场浑水啊！眼下你动下了乱子，就抓紧时间想办法处理掉那些书，尽快还了贷款。”父亲不再一味训斥我，他替我这些扎手的书寻到买家。他找镇上新华书店管事的人，好话说了一箩筐，于是人家应承父亲帮忙这事。父亲将这些书打包给了新华书店，换回些钱，再添上缺口部分，还上了贷款。

经济情况好点后，我又在小镇南街租来门面办起了租书店，以经营金庸、梁羽生、古龙等武侠小说为主，兼顾其他文学类图书及期刊。开业之初，我不管生熟人都收押金。时间一久，来了熟面孔，就不好意思收押金。朋友告诫过我，我不以为然：“啥押金不押金，何必斤斤计较呢！”后来这事真的做不下去了。

尽管如此，自己却很固执，仍想在书上做文章。有人说关刘村有个人叫王武，他父亲是县新华书店老经理，因此他从那里盘回一车清库书，在周边乡镇赶集卖。我心想，要是攀上这门亲的话，自己日后的发展说不准会有转机。

因此经人介绍认识了王武，很快我又重燃梦想，找门面开书店。自己从王武手头上盘过来一些书，熟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书店开业，自始至终几乎无人问津。

我对自己几度冲动，又几度赔本，懊悔至极。父母亲劝我不要继续折腾下去，叫我要么在建筑队干活，要么就安心在家种地。我向王武说了困境，把书退给了他。

我若就此消沉会被人笑话。于是我开始走访周边乡镇书店，自己心里一下子有谱了，其后我的书店主要以教辅资料为主，兼卖文学书、工具书、期刊，生意由小变大，愈来愈有样子。后来，我还请了著名作家京夫为我的书店写了店名，名曰：美文书店。我还从省城请来了高建群、叶广芩、商子雍、和谷、雷涛、叶浓、胡树群、陆震华等作家、艺术家来采风，并为当地学校以及驻镇企业送去书籍或墨宝。

开书店是个坐等买卖，从经营分工上来说，妻子是主内的一把好手，而我向来以主外见长。开办书店，与教师往来多了起来，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也学会思考问题，知道没有苦中苦，哪来甜中甜啊！不管春夏秋冬，只要赶到周末，自己准会起早贪黑骑上摩托车到外地学校门前卖书。

回想最初我去富平刘集中学门口卖书时，饭后快到上课时间，买书的学生从我书摊散去，书摊前来了一位长相儒雅两鬓白发的老教师。他冲我说：“小伙子，你卖书生意还好吧？”我谦虚地说：“小本买卖，赚不来几个钱。”他又问：“《巴黎圣母院》和《呼啸山庄》这两本世界名著你这儿有吗？”我一时语塞。自此以后，我悟出一个道理，要做好图书生意，就要不断去学习，干一行，爱一行。

后来每遇西安进货，常在西安图书大厦逗留，总想多看看一些书，文学书就成了自己经常阅读的对象，譬如钱钟书先生的《围城》，孙犁先生的《荷花淀》，巴金先生《家》，冯骥才先生《三寸金莲》，张洁先生《无字》等等，这些都是我开办书店时读过的书，阅读带给自己智慧，更多的是给人生一种启迪。至今回想，幸亏当初的失败，我才有机缘去看更多的书充实自己，然后喜欢上了文字，爱上了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