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看艾芜故居

□ 岳定海

    去新都探望艾芜故居,是费了些周折的。

    我少年时在故乡,在那样一座贫困、僻塞的川西北小县城,除了忙碌的学习与劳作外,偏好的便是阅读了。我家在县城中北街,穿过不足8米的破烂街道,有一家新华书店,那是我心之向往所在,一逢放学或后来当知青回城呆上几天的时光,我都喜欢泡在里面。

    在这家简朴的书店与县文化馆那座发出墨迹气味的藏书馆内,我如饥似渴地翻阅了众多书籍,看了艾芜悠远的《南行记》与平实的《百炼成钢》。那个时候起,艾芜的名字便跳跃在我的记忆中。

    我看书有个习惯,喜欢在读完一本书后再翻翻作家的籍贯,比如沙汀老家在安县睢水,艾芜故居在新繁什么的。那些年我忙于生计,抽不出时间东奔西走。这些年闲暇多了,到艾芜故居一游,便成了我的首先之地。

    艾芜的老家翠云村如今归新都区清流镇范围了。当车行至翠云村时,我下车眺望,但见阡陌相连,苗稼起伏,清流汩汩,行树入云……

    艾芜故居由一排白墙黑瓦的穿斗木制结构房屋组成,一进一出,为清幽四合院。院内空无一人,这正是我喜欢的环境。

    我曾看过艾芜的早期相片,人清癯、削瘦,目光沉静,整个人立于阳光下,像一竿高洁的竹,迎风凛然,不失温润,可以人中君子称谓。也是在对先生的寻访中,我断断续续地捕捞起关于艾芜的一河月光与粼粼波光起来:艾芜,本名汤道耕,四川新繁人(今新都区清流镇),早期受大学者胡适“人不但爱社会也要爱自己(爱吾)”之说的影响,遂使用爱吾笔名,几经衍变而成艾芜。他早年反抗封建礼教,出走滇南而至缅甸、马来西亚,一路上寒霏不开,骄阳似火,与马贩、走卒、烟民为伍,艰难前行。艾芜当过马信、杂役,睡地上,喝残汤,着草鞋,“在脖子上挂只墨水瓶”而写作,在云南雾瘴的密林里,在缅甸荒凉的山岗上,在马来西亚破败的黑屋间,饥饿的艾芜,嚼着可食的菜叶,酝酿出中国流浪文学的发韧之作《南行记》的胚胎来。他的笔下,活动着野猫子一类下层劳动人民的身影,并将沿途迤逦的风光,向大山之外的国人作了灵性的介绍,并揭开滇南神秘的面纱。

    艾芜是不安分的,他在马来西亚加入反抗组织,对侵略者进行殊死斗争后而被当局驱逐出境。他流亡到上海,偶遇同学沙汀,两人租住偏狭的亭子间,用文学的笔,去拨开天上阴暗的云层,呼唤一个喷薄而出的满天曙色出来。

    艾芜与沙汀合议,向其时的文坛魁首鲁迅写信求教,文学创作之ABC,平素严肃的鲁迅这一次表现得温和而且睿智,他向两位如旱地中翘望甘霖的青年作者娓娓道来,“选材要严,开掘要深”一类的教导,让从四川安县和新繁远道上海谋生的两个文学来者获益匪浅,日后通过天赋、才气、人品与成就而蜚声文坛……这便是鲁迅著名的给两位文学青年回信的来龙去脉,也是后来中国文坛流行“鲁郭茅,巴老曹,徐郁戴,李沙艾……”赞誉的由来。我愉快地数了一数,这个文学界顶级榜单上,四川籍作家占了5位,分别是郭沫若、巴金、李[劼]人、沙汀、艾芜。

    四合院静谧,我一间一间地察看有关艾芜的生平影像资料、实物以及玻柜里储存的代表作《南行记》、《故乡》、《丰饶的原野》、《百炼成钢》……还陈列了一些艾芜南行使用过的乌黑的马灯、起锈的手表、泛白的稿笺与整齐的信札。书已经发黄、卷角、沾着水渍,我俯身细细看过去,它们默寂地躺在那儿,叙说云南的云怎样飘拂而来,翠云的田地怎样响起农人辛苦的脚步声,鞍钢的铁炉里火焰怎样熊熊地翻卷。哦,一个人的跋涉,一个世纪的烟雨,俱在艾芜笔下生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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