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学森散文作品:乡村一夜


“城市居时久,乡村天地宽。夜来闻犬吠,火炕慰身安。”

不觉中,自父母去京帮弟弟带孩子十余年来,几乎再无在老家的炕上睡过。此番父母带小侄子回到老家小住,自己也终于有了在故居重住的契机。

这一日回到老家,带着四岁半的小侄子去海边游玩后,告诉他:“今天我不回去啦,在家陪你玩儿一天!”小家伙听后异常兴奋,几遍几遍地追问:“没撒谎吧?真不回去了?”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高兴得他笑逐颜开,几乎形影不离地黏在我的身边,偶尔我去院子里上厕所,也在炕上警惕地大声唤我,就怕我偷偷地走掉。

夜里,玩累了的小侄子再确认我就在身边后,终于安心睡去。看着身边安睡地小小身形,听着窗外时而传来的犬吠声,一时间倒是难以入睡。非是火炕异于睡惯了的软床的坚硬,或许是重回这个自小长大了的老家的感慨,又或许是有一些小激动,总之就是不能安然入睡。

轻轻起身来到院子里,找一个马扎坐下,拿一把蒲扇轻轻摇着,仰头看着皎洁的半月在夜空中、云彩里穿行,四顾周围已全是水泥的院子,思绪禁不住随着皎月飞扬……

七八岁的时候,家里的院子是纯用石块垒成,门东边是一棵葡萄树,葡萄藤爬满了架子;西边是一棵梨树,那种俗称的“沙梨”,表面长满小颗粒,咬开后甜而多汁;门外胡同里是一棵槐树,紧依靠墙而生,斜斜地刺向天空,挺拔而犀利。

每到夏日,晚饭都会在院子里吃。开饭时,我和弟弟会把父亲亲手制作的小饭桌搬到院子里,然后四周摆上小板凳,待母亲把饭盛出来后,一家人围在桌边吃饭。那时候还没有电灯,开始时天还没有黑透,吃着吃着渐渐就有些看不清楚了。这时候,就会有一些葫芦蛾子,很大的那种,围在院子里盛开的葫芦花飞舞,振翅的簌簌声清晰可闻。这时候,如果你要捉住它,只需要摘一朵葫芦花攥在手里,然后把手臂高高举向半空,蛾子就会被吸引来。等它把长长的须子伸进葫芦花蕊里采蜜时,你的五指突然收拢抓紧,蛾子就会一下子被你锁在花里乖乖就擒了……

那时有没有蚊子骚扰印象已经不深了。记得蚊子比现在多很多,但是品种好像很单一,咬人也没有现在的蚊子那么毒,反正就算被咬过也早就不痒了。不像现在,在开着空调的屋子里写这篇心绪时,偶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进来的一只半只蚊子,就已经咬得搅得我乱七八糟,恨不得一扇子把蚊子扇飞到火焰山去!吃过饭后,收拾完碗筷桌凳,大家就会各人拿着板凳来到胡同里纳凉。这时,胡同里几乎坐满了人,大家吃完饭基本上都来到街上乘凉。没有电的年代,更别说电视、手机了。孩子们的乐趣全在野外,或者是大人们的故事里。小点的孩子们大多依偎在母亲的身旁,一边享受着妈妈摇扇带来的清凉,一边瞪大眼睛,沉浸在爷爷或是大爷们的上古传说、乡村野史中;十几岁以上的野孩子们一般是坐不住的,成群结队地奔向了村里村外的树林,搜寻那一只只从泥土里拱出来急急爬上树干的知了猴,带回来或者挂在窗网上、然后半夜爬起来看金蝉脱壳的蜕变,听清晨时分突兀传来的嘹亮高亢的蝉声;或者交给妈妈,或烹或炸,变成餐桌上一道高蛋白的美味。

那个年代,家里有个手电筒就算是大件了,大人们是断然不会交给小屁孩拿着出去乱晃的;偶尔有谁从家里带了出来,立马会成为孩子们的领袖,进到树林里尽显王者风范,手电筒如探照灯一般来回逡巡,指挥着小伙伴们收拾发现的战利品。如果没有手电,大家的操作方法除了借助树荫下微弱的月光星光外,基本操作就靠手摸了——凭借自己对地形的记忆,双手顺着树根往上摸索,把不走运的收入囊中。当然摸索的收获往往也有“意外之喜”,摸到手里较多的就是癞蛤蟆,甚至幸运的还能摸到那种细细的、长长的、入手冰凉的东西。那时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偶尔中彩的也没啥大反应,顶多大叫一声:“我摸到东西了!”然后随手扔掉就是了,大家也都知道他摸到的东西是什么东西。

那时的村落没有现在这么大,村子中间夹杂着太多的树群。我家的后面有一个面积很大的、因为村民们采挖沙土留下的大坑。南北东西大概各有六七十米长短,最深处能有五六米。干旱时大家多从里面挖沙采土,运回家里垫猪圈,然后经过肥猪的辛勤加工变成庄稼地里必不可少的土肥,周而复始。一头猪就是一台有机肥料加工机,养活着朴实的农家人,任劳任怨,舍生取义。

到了雨季,大坑就会蓄满了水,盛不下的水,则会给村里带来灾难。记忆中的一场暴雨过后,早晨起床一下炕时,才发现屋里的水已经没过了膝盖,炕下的鞋子啥的,早就随着水漂得不知所踪;来到堂屋一看,更为壮观的现象出现了——水流从堂屋门槛下哗哗的往院子里流,家里俨然变成一口山泉!然后跟随父母一同紧急抗洪救灾。在经受了多年水患之苦后,在家里有条件翻新房子的时候,父母首先就是把房子地基加高到近一米,自此再也没有受到水患的威胁。而后面的那个大坑,随着条件变化,渐渐的没人再去采土,反而变成了一个天然垃圾场。经过大家多年的不懈努力,终于重新填平回了地平线。没有了水,当年每到夜晚蛙声鼎沸的场景也不复再现,睡梦中再也没有了那种蟾蛙争鸣的交响乐。静是静了,却似乎缺少了一点什么?

思绪随着皎月似乎有些飘远了,赶紧扯扯风筝的线,让魂归本体,才发现,此时的乡村,在家犬们的吠叫声中,似乎显得更加静谧,那轮半月,也静莹得入心。这一刻,是整个身心的放松,竟不舍,能这样一直坐下去,仰望明月、倾听乡音,岂不是好?

你,愿意就这样去睡了吗?

 

编辑:韦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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