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某地,一座略显滑稽的土山,远远看去,只在半山腰围了一圈不知名的杂树,宽度能有个二百米左右,即便是在这盛夏时节,也没有此时该有的碧绿,整片林带呈现黄绿,倒也彰显了树们的顽强。林子深处,几间茅草屋若隐若现,枯枝围成的院墙守卫着门户。再往上直到山顶,只有间或生长的一些蓬草,中间裸露着昏黄的土地,在太阳的炙烤下,散发着令人生畏的热气。
林带下方,一个不大的小村庄依山而建,住户零零散散,大约有着一百来户吧。此时正值午休时间,所有的人们都在家中躲避着热浪的炙烤,偶尔的狗叫声更让整个村庄显得静谧。
“砰——!”
一声枪响,惊醒了昏睡的土狗,抬起头,纷纷朝着林子的方向吠了几声,就又耷拉下脑袋,蜷缩进自己的梦乡。
此时,随着枪响,林子里闪过一道黑色闪电,叼起一只仍在扑棱着翅膀与命运抗争的山鸡,转头奔向自己的主人——一个年逾花甲、穿着朴素、精神矍铄、扛着一杆猎枪的老人。
献宝似的把战利品奉上,老人伸手接过山鸡,随手丢进身后的布袋里,摸了摸黑狗的脑袋:“大黑,林子有没有情况?”
多年的陪伴似乎让大黑听得懂主人的问话,它摇了一下尾巴,转身往前跑去。见此情景,老人眉头一凝,迈步跟上,腿脚间丝毫不见迟缓。
立在一棵新断的树桩前,老人的心里渐渐升起怒火,嘴里狠狠地骂道:“混蛋!”掉头对大黑说道:“走!”
大黑明白主人的怒火从何而来,低头嗅了嗅,一转身,率先朝山下的村子奔去。
跟随大黑,老人来到了村西头一处在建的房址前,一堆的木料中,老人找到了那棵失踪的杨树。作为村里的老人,他自然知道这是谁家的房子,抬脚向着村子奔去!
不多时,来到一座破旧的老屋门前。老人狠狠地用脚踢了一下院门,扯开喉咙吼道:“二蛋,你个狗日的,给我滚出来!”
听到吼声,二蛋家的狗一下子从门里窜出来,刚要展露自己的獠牙,看到门前站着的一人一狗,生生把怒火憋回了肚子,变成一声谄媚似的哼唧,朝着人狗不停地摇着尾巴,还试图走到大黑身边套套近乎,在大黑不耐烦的龇牙中,夹着尾巴逃回了自己的狗窝。
这时,睡眼惺忪的二蛋趿拉着破鞋,颠颠地跑了出来,脸上的神色显着不自然,讨好地说道:“林爷爷,您老咋下山啦?”
“我咋下山来?我再不下山,林子都被你砍光了!”老人怒吼道。
“哎呦,老爷子,你这是说的啥话?谁敢砍树啊,村里谁不知道那片林子就是您的命啊!”二蛋脸色微变,讪讪地说。
“我的命?那是全村人的命!没了那片林子,全村人都得让泥石流裹了去!你爷爷怎么死的你忘了?!”
“这……!”二蛋脸一红,低下头,嘴里仍小声分辨到:“可是我真没砍树啊!”
“你小兔崽子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好好好,走,一起叫上村长,去你的新房看看!”
闻听此言,二蛋一下子慌了手脚,连忙拉住老人的胳膊:“林爷爷,千万别啊,您是我亲爷爷还不行吗?我错了,这不家里盖房,就缺一根檩条,我就……您老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再也不敢了,您就绕过我这一次吧!”
看着二蛋可怜兮兮的目光,老人哼了一声:“行了,别烦我了,再有下次,我让大黑伺候你!”
“啊!”二蛋一听,惊惧地看看一旁的大黑,不由地躲远了一点,讨好地对着大黑笑笑。令他郁闷的是,大黑却根本连鸟都不鸟他一眼。
“不过,犯了错就要改,罚你在林子边上栽活两棵树苗,赶明儿到我那里去拿树苗!”
“啊!还要栽树啊,亲爷爷,您也知道,就咱这水土,啥时候能栽活一棵树啊,更莫说两棵了!”二蛋抗争到。
“不愿栽是吧,那好,去找村长吧!”
“别别,我栽还不行吗!”二蛋傻眼了,“找村长,还不得把我送局子里去啊!”
“记着啊,明天来找我,提上水桶!”说完,林爷爷扭头气哼哼地走了,大黑示威地冲二蛋低吼一声,转身跟上主人离去。
第二天,二蛋提着水桶,乖乖地找老人家拿到树苗,到老人指定的地方栽树去了。
几天后,上山的小路上,一人一狗居高临下,对峙着村长带领的七八个人。
“我说林爷爷,您老就抬抬手吧,这都是乡里的干部,没事过来林子里打打猎、散散心,您就让他们过去吧!”
面对眼前的山神,村长像个两头受气的小媳妇,无可奈何的央求道。
“打猎?打猎有打猎的规矩,不知道各位老爷们能不能遵守?能遵守,可以上去;不能遵守,请回吧!”老人硬梆梆地回道。
“能能能,什么规矩,您请讲!”正有些不耐烦,却怯于大黑的威严不得不忍耐的干部们忙说道,一边心里腹诽:“好家伙,这还是狗吗?快赶上牛犊了!”
“规矩嘛也很简单,一不能带任何火种进林子;二是谁也不能动我的树;三是只能打野鸡,能做到?”
“那我们午饭怎么做啊,总不能吃生的吧?”一个人嚷嚷道。
“午饭可以到我的院子里去做!不答应这三条,门都没有!”
无可奈何,众人把身上的香烟、火种统统留下,在大黑令人胆颤的检查下,逃也似得向林子跑去,仿佛外面的是野兽,林子里才是安全的。
走在后面的村长对着老人叹口气说:“老林啊,我也是没办法啊,乡里干部,得罪不起啊!”
“我知道你的难处,否则我也不会放他们进林子!不过,这片林子是咱们村的保命林啊,没了它,也就没有咱们村了!”
“是啊,四十年前那场大雨,山洪暴发,泥石流几乎把整个村子毁去,要不是您老鸣枪示警,估计全村人都得完蛋!就是这样,二蛋他爷爷等几位老人家也没能逃出来……”
想起了往事,老村长的眼里有些迷蒙,狠狠地吸了一口旱烟,呛得弯下腰不停咳嗽着。
听了老村长的话,林爷爷紧了紧手中的猎枪,“放心吧,这片林子是咱们全村人四十多年的心血,也是全村人生存的希望!自从村里把这副担子交给我,就没有闪失过!只要老林我还能喘口气,只要我的大黑还在,这片林子就不会消失!”
听了这话,老村长上前来,用力拍了拍林爷爷的肩膀,没说话,转身下山去了。留下身后的老人和大黑兀自立在那里,一人一狗,雕塑一般,仿佛与背后的山林融为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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