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洪侠|这本书忽然找到了我

《民国时期深圳历史资料汇编》,深圳市史志办编,黄玲主编,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2014年4月第一版。38.00元。


刚才在夜书房“深港文献”区域紧急翻找《深圳的司芬克斯之谜》,未遂。忽然发现《民国时期深圳历史资料汇编》,即带上楼一阅。这不属于“我找到了一本书”,而是“一本书找到了我”。也就是说,我经常找不到我要找的书,却经常被一些书逮到。

既然这本书找到了我,那其中必有蹊跷。果然,我翻到第24页,读到一篇《上海东亚同文书院大旅行记录》(节选),其中的小标题有“到达深圳”、”回忆很多的深圳之夜“。这篇记录写于1912年,其中记录的深圳,是110年前的深圳。这类资料,正是目前我需要的。

商务印书馆2000年出版过一本《上海东亚同文书院大旅行记录》,我记得买过这本书,这会儿懒得再去翻了。查网络资料,东亚同文书院是日本人在中国南京(后迁上海)创办的学校,以研究中国现状为专务,十分重视对中国社会状况做实地踏访。自1901年第一届起,每届学生皆数人结为一组,用三个月至半年时间,前往中国各地调查经济状况、经商习惯、地理形势、民情风俗、多样方言、农村实态、地方行政组织等。1901-1945年间,先后有5000余名学生参与调查,旅行路线700条,遍及西藏以外中国所有省区。

1912年7月至10月,东亚同文书院第10期九龙北海班学生,考察了”上海—香港—九龙—深圳—石龙—广州—江门—阳江—儒洞—电白—水东—吴川—广州湾—遂溪—安铺—北海“一线,且随时记录旅途见闻。1912年发生的大事真多:民国初兴,清帝退位,袁世凯就任民国临时大总统,南北对峙局面形成。那时候,深圳籍籍无名,不过是广九铁路线上的一站而已。学生们写道,1912年9月11日,他们告别”山清水秀的香港景色“,离开了”美丽的夜香港“,先是坐小蒸汽船从香港到了九龙,再乘上午十一时的火车,十二时多到大埔,在车站吃了一顿“香蕉午饭”后,下午二时,车又出发,然后——

在偏僻的山中穿行大约一个小时后,编驶过了深圳河的大桥,三时十分到达深圳火车站。深圳是香港和中国内地的交界地,听说最近英国有扩张九龙租界的计划,频繁地暗中越过界限……。

深圳河两岸的一百五十名印度兵,过着帐篷生活,保护着当地的治安。……在此地感觉稍有异样的是,苦力大都是面目狰狞的妇女,这些妇女都挑着担子走路。我们一行从火车站想距离十町多远的中国市街方向走去,然后进了军政府……。

夕阳将落时分,我们七个戴着头盔的青年,依依不舍地远眺着向路旁齐腰深的草间沉下去的夕阳;完全沉下去时,夕阳变成了金黄色。掠过稻田而来的晚风时忘却白天酷热的清凉剂。天气暗下来后,山川、平原、城镇、乡村都变成一色,西天空中星光闪耀,稻田畔虫声唧唧,打破寂夜,仿佛要把七个游子的愁肠叫断一般,其中的一人轻吟道:”此地别燕丹,壮士怒衣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吟声住时,又有一郎朗高声,寄托了无限的思绪:”倾国倾城汉武帝,为云为雨楚襄王。百年同谢西山日,千秋万古北邙尘。“”……胡人向风吹胡笳。胡笳怨兮将送君,泰山遥望陇山云。边城夜夜多愁梦,向月胡歌谁喜闻。“突然有个人说:“简直是秋天了。”夜实在是安静。不久七个身影消隐在黑夜中了。

离开桂墅里后几千里外的深圳之夜,回忆很多。夜渐渐深了,美丽的夜晚,一颗长长的流星,从北方划向南方。

……此夜在暑热、蚊子和臭虫的三面攻击下,我们大都一会儿都没睡。一看温度计,华氏九十度以上,以前很少受过这样的苦。

此刻,经由“七个游子”的眼睛,我们可以模糊看到110年前深圳的夕阳与黑夜。他们吟诵的诗,“此地别燕丹”那首,是唐朝骆宾王的《于易水送人》,第二句原诗为“壮士发冲冠”。“倾国倾城汉武帝”几句,都是出自唐诗人刘希夷的《公子行》。“胡人向风吹胡笳”那几句,是唐代大诗人岑参《胡笳歌,送颜真卿使赴河陇》中的名句,“胡人向风”,应为”胡人向月“,”向月胡歌“应为”向月胡笳“。这几个日本青年汉学功底都不错,东节西选的诗句,都很应景,尤其”边城夜夜多愁梦“,简直就是写实了。

稍嫌夸张的,是“华氏九十度以上”就成了“以前很少受过这样的苦”。华氏九十度,是摄氏三十二度多。这几天,深圳的室外温度都已经四十多度了。看来,地球确实在变暖,而人们承受“热苦难”的能力应该也在增强吧。

胡洪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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