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超
有人说,现在过年越来越没有年味了。其实并非年味渐失,而是在准备过年的过程中,我们的参与感越来越少了。
年味是需要“经营”的。把心中的热情、期待与愿望都投入到筹划和张罗过年的过程中,即使没有万人空巷的民俗表演和流光溢彩的灯火秀场,你也能在用心经营的每一分每一秒中,嗅到愈发浓烈的年味。
想一想,多久,没有送过灶神了?鲁迅曾写过《庚子送灶即事》:“只鸡胶牙糖,典衣供瓣香。家中无长物,岂独少黄羊。”在揭露封建迷信与贫穷现实间矛盾关系的同时,也写出了当时送灶神的民俗。人们用鸡、胶牙糖和瓣香等送灶神,希望他“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在老家,会做“灶头饭”来送灶神。它由糯米制成,用碗装好后倒扣在另一只碗里,其上部就成了球形,嵌上豆腐、红枣、蜜饯等,显得精巧而丰盛。那时,我莫名地相信,这让我馋虫大动的灶头饭,肯定会让灶神也分外满意,等他上天之后,说出来的话也必然和蜜饯一样,甜津津的,讨人欢喜。
又有多久,没有赶过年集了?儿时,赶年集是孩子最期待的事,街道上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摆摊的,卖着各式各样的物品:衣服鞋帽、对联年画、鞭炮烟花、糖果小吃……让本不饱满的钱包彻底瘪了下去,却瘪得心甘情愿。父亲一边认真挑着春联,一边向我普及春联的常识:贴春联的习俗始于宋朝,但它的前身桃符在秦汉以前就已经出现。随着时代的发展,写在桃木板上的对联迁徙到了纸上,而“辟邪除鬼”的祈愿从不曾失落,始终在一笔一画间有力地书写着。春联的内容极为讲究,既要言简意深,又要对仗工整,还要平仄协调。“这些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是智慧和美学的高度统一啊!”父亲如此总结道。我听不懂高深的词语,但嗅到缱绻的墨香时,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如今,我早已不在家乡过年,但是对年味的经营一点都没落下。每到小年夜,我都会变着法子做灶头饭。在糯米的怀抱里,轮番放入红豆、南瓜、红枣、腊肉、莲子、桂圆等,让同一种美味,有了不同的香甜。相比于招手即来的外卖,自己亲手做的灶头饭,早已在锅碗瓢盆的交响乐中融入了细腻而温柔的情愫,和热气一起袅袅地蒸腾着。对故乡,对民俗,对年味的怀想与庆祝,和灶头饭一样软糯可口,有嚼劲。
每年过年前,我还会买一些春联纸,亲手写春联。固然,印刷出的春联字体更加端庄优美,烫金的设计也更加精美,但我总觉得它很轻,毕竟机器能在纸上寄寓多少厚重的情感?只有人写的春联,才能完整地承载沉甸甸的祝福和希望,在每一道笔锋里都浸润着对幸福生活的眺望。
记得去年,我将桌子擦干净,把春联纸铺好,突然想到了儿时父亲在年集上挑春联时对我的教诲,细细思索后,用毛笔饱蘸了浓墨,大笔一挥,一气呵成。上联是“月里嫦娥舒袖舞”,下联为“人间玉兔报春来”。父亲站在一旁连连点头:“横竖撇捺,笔笔到位,重心平稳,给人一种大气的感觉。来,再多写几份,我给邻居们送去!”
隔壁阿伯收到春联时,满面笑容。“有了你写的春联,我家的年味立刻浓了起来。”他马上就把春联贴在了门上,仔细瞧了瞧,止不住地赞道:“比街上卖的写得还好!”我也笑了起来,脸颊上悄悄泛出了一抹红润。
我想,年味并非从天而降,跟随着时令自动生成,而是由我们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当你全心全意地投入、沉醉在过年的喜庆与欢乐中,它自然会馈赠你浓烈、持久的年味,人与节日之间,始终有着无形的心意在双向流动,这也正是民俗传承千年,最旺盛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