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煌
新疆的烧烤,是人们交口称赞的美食。尤其是红柳羊肉串烧烤,鲜嫩酥软,咬一口唇齿留香,很有自然的生态味。今春,山东淄博烧烤突然火出了“圈”,全网满屏。千里去淄博赶“烤”的朋友回来后一语道破天机:充盈着人情味。然而,这些都抵不过儿时母亲给我做的烤食。
其实,烧归烧,烤归烤,母亲不会将“烧”“烤”两个词并列组合运用,只会简单地说,“烤红薯”“烤洋芋”“烤玉米棒”等,很多地里长的都成了母亲的烤食。母亲是南方人,水里长的也会烤,“烤鱼骨”“烤虾”“烤贝”……母亲的烤食看似土气,但却烤出了浓郁的乡土气息,弥漫着浓浓的亲情味道。
母亲的所谓“烧烤”,其实就是在灶台前,借用灶膛里做完饭的余火,在炉盘上放洋芋、瓜子什么的。或者把炉膛余火扒开一个窝形,把红薯、玉米棒什么的放进去,慢慢烤。
烤“洋芋”只有冬天才能吃上。那时团场的庄稼大都只种一季,物资比较匮乏。每年快入冬了,家家户户才能分到洋芋、白菜和萝卜等过冬的蔬菜。母亲很用心,隔几天,就给我烤一次洋芋。做饭前,她会让父亲到菜窖里拿几个洋芋,还加上一句:“就烤一个啊,细水长流。”做完饭,母亲就把清洗好的洋芋放在炉盘上,翻着面烤,然后对我说:“烤好了,就搁炉盘旁边,你饿了就吃。”
烤过的洋芋,虽然皮面皱皱巴巴,样子不好看,但剥了皮一入口,就感觉沙沙的,十分香甜爽口。当时想,如果能蘸点砂糖吃,那就更美了。
夏天有玉米棒可烤。做完饭,母亲往炉膛里添两块劈好的梭梭柴,然后用力摇几下鼓风机,让梭梭柴尽快燃烧。接着,她起身取下挂在棚子上的红柳筐,挑出一个玉米棒,打开炉门铁皮小挡板,用火钳把炉膛余火扒个小窝,把玉米棒塞到灶膛里,覆盖上余火。估摸烤好了,再扒开炉灰,用火钳把玉米棒夹出来,放在围裙里,捏着裙角一边抖着,一边用嘴“嘘嘘”地吹。接过母亲手里烤好的玉米棒,我吃得津津有味。焦黄喷香的玉米棒,胜过山珍海味。
现在想来,“烤玉米棒”是当时最容易吃到的美味。后来我给烤玉米棒编了一个顺口溜:“玉米棒子金棒槌,火灰里面慢慢焙。横咬一口满嘴玉,香脆赛过珍珠味。”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烤玉米棒”真是人间美味。
儿时每年冬天,团场在年前会给家家户户分几斤从福海拉来的五道黑和狗鱼。一般分的狗鱼少,但个长骨刺大;五道黑多,但个小骨刺细。有的人说不太喜欢吃鱼,其实主要是不太会做。母亲就会拿分的面粉和他们换。
母亲每次做好鱼,开吃的时候,总要提醒我们一句:“鱼骨头不要扔了。”她要给我们增加一道美味。烤鱼骨时,还要给我讲一段典故。说是秦始皇下令焚书时,好多读书人将书想办法偷藏起来。当时孔子的第九代孙孔鲥听到焚书的消息后,将家中的《尚书》《论语》等书藏在孔府老宅的夹墙内。到了汉景帝时,皇帝将儿子刘馀分封到山东做鲁王,鲁王在任时发现了孔鲥藏的那些经典书籍,就收集起来重点保护。后来,孔府重修孔庙,重建了“鲁壁”。“鲁壁”建好后府内大宴宾客,有位厨师用鳜鱼和鲟鱼骨头合烧了一道菜,并把此菜命名为“烧秦皇鱼骨”。再后来这道菜流传下来,成为孔府名菜之一。
母亲烤鱼骨很纯粹,那时没有孜然等作料,就是用火钳夹着鱼骨,伸进炉膛,悬在余火上,反复炙烤。鱼骨金黄了,就算烤好了。我听着母亲讲的故事,品尝着她用炉膛余火烤的鱼骨,脆酥溢香,真是惬意极了!
儿时母亲还给我烧烤过馍馍、葫芦瓜子、茄子和甜菜等,但从不烤鸟雀。她说,那是生命,不忍心。
那些年,农家小院里弥漫过各种各样“烧烤”的味道,那是平凡岁月留在记忆里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