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牧童
尧舜
尧传虞舜舜传禹,舜让丹朱禹让均。
世袭诚无萌蘖者,如何两帝力辞身?
殷末三仁
箕子佯狂微子隐,三贤异路不违仁。
只怜德义多愚弱,无碍昏君尽害臣。
伯夷叔齐
常棣相谦确是贤,惜君迂腐实堪怜。
果言害义餐周粟,何必采薇共戴天?
句践
恤民尝胆皆缘耻,富国强兵只为仇。
霸业方成文种死,孰云句践是贤流?
商鞅
重金徙木深知信,背约盟书怎太欺?
当日举兵能自省,离秦或动魏人思。
扁鹊
长桑秘术通神目,扁鹊良方耀杏林。
拯尽沉疴无量数,始终难治小人心。
淮阴侯韩信
功高震主平齐日,隆准曾经两夺兵。
向使知微心早死,何劳窃语付临行。
荆轲
论剑行棋既不争,缘何一怒便成行?
已而事败犹称主,竟使燕丹必丧生。
【注释】
【1】《咏史绝句八首》遴选自作者早年读史时的随笔感悟系列作品,该系列旨在对古史人物及其事迹进行相对独立的理性观照与逻辑思辨。诗依《平水韵》。
【2】丹朱:上古人物,帝尧之子。均:即商均,帝舜之子。萌蘖:植物长出新芽,即萌芽。《史记·五帝本纪》:“尧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足授天下,於是乃权授舜。”“摄政八年而尧崩。三年丧毕,让丹朱,天下归舜。”“舜子商均亦不肖,舜乃豫荐禹于天。十七年而崩。三年丧毕,禹亦乃让舜子,如舜让尧子。诸侯归之,然后禹践天子位。”梁启超在《尧、舜为中国中央君权滥觞考》一文中说道:“中国之政体,自黄帝以前,君主无世袭权;大禹以后,君主有世袭权。而自黄帝至大禹之间,则世袭权定而不定之过渡时代也。子贤则传子,不贤则择他之贤者而立之,是可谓无世袭权。虽然,其所选之贤者,必在同族中,是可谓稍有世袭权。此过渡时代,前后实亘四百余年,至禹而始定,若是者谓之豪族帝政。”
【3】殷末三仁:即商末的三位贤臣箕子、微子和比干。微子为商纣王的庶兄,数谏纣王不听,乃去。箕子为纣王叔父,官至太师,也是屡谏纣王不听,佯狂为奴,被囚。比干为纣王叔父,官至少师,以死相谏,被剖心。《论语·微子》:“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史记·殷本纪》:“纣愈淫乱不止。微子数谏不听,乃与大师、少师谋,遂去。比干曰:‘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争。’乃强谏纣。纣怒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剖比干,观其心。箕子惧,乃佯狂为奴,纣又囚之。”
【4】伯夷叔齐:孤竹君二子,谦让王位,有贤名。《史记·伯夷列传》:“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及父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于是伯夷、叔齐闻西伯昌善养老,盍往归焉!及至,西伯卒,武王载木主,号为文王,东伐纣。伯夷、叔齐叩马而谏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义人也。’扶而去之。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饥饿且死,作歌,其辞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遂饿死于首阳山。”阮籍曾作《首阳山赋》,有句云:“实囚轧而处斯兮,焉暇豫而敢诽?嘉粟屏而不存兮,故甘死而采薇。彼背殷而从昌兮,投危败而弗迟。此进而不合兮,又何称乎仁义?”
伯夷、叔齐确如孔子所言,不念旧恶,但它真的可取吗?值得商榷。好比同样是抱怨,世人多认为一定要以德抱怨,或者以直抱怨,抑或以怨抱怨,其实都失之一偏,其实采取什么样的抱怨方式,是需要因时、因地、因事、因人而异的。对那些后果轻微的无心之过,不妨大度包容,而对那种蓄意而为的犯罪行为,则必须严惩,过多的宽容就是在纵容,对邪恶的仁慈,就是对善良的残忍。道德仁义是一种自律,适用于志行高尚的人,当一个人无法做到自律时,空谈道德仁义已没有任何作用,那就只能通过强制性的他律来进行约束。微子、箕子和比干,这殷末三仁的下场不就可以说明问题么?夷齐固然有其高风亮节之处,比如谦让王位,但不食周粟的逻辑是有问题的。既然已是周朝的天下,粟固然是周粟,首阳山上的一草一木不也都属于周吗?土是周土,木是周木,水是周水,薇也是周薇,连空气都是周的,若按此洁癖,何必再采薇而食。其实二人要做的,只是不仕周朝,不食俸禄即可。
【5】文种:越王句践的谋臣,在越国复仇与称霸的过程中,与范蠡一起发挥了关键作用,后被句践赐死,死得很冤枉。《史记·越王句践世家》:“范蠡遂去,自齐遗大夫种书曰:‘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种见书,称病不朝。人或谗种且作乱,越王乃赐种剑曰:‘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四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种遂自杀。”
【6】重金徙木:《史记·商君列传》:“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已乃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市南门,募民有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复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辄予五十金,以明不欺。卒下令。”背约盟书:《史记·商君列传》:“(孝公)使卫鞅将而伐魏。魏使公子卬将而击之。军既相距,卫鞅遗魏将公子卬书曰:‘吾始与公子欢,今俱为两国将,不忍相攻。可与公子面相见,盟,乐饮而罢兵,以安秦魏。’魏公子卬以为然。会盟已,饮,而卫鞅伏甲士而袭虏魏公子卬,因攻其军,尽破之以归秦。”另外,“魏人思”之句,《史记·商君列传》载曰:“公子虔之徒告商君欲反,发吏捕商君。商君亡至关下,欲舍客舍。客人不知其是商君也,曰:‘商君之法,舍人无验者坐之。’商君喟然叹曰:‘嗟乎,为法之敝一至此哉!’去之魏。魏人怨其欺公子卬而破魏师,弗受。”
【7】长桑秘术:《史记·扁鹊仓公列传》:“扁鹊者,勃海郡郑人也,姓秦氏,名越人。少时为人舍长。舍客长桑君过,扁鹊独奇之,常谨遇之。长桑君亦知扁鹊非常人也。出入十余年,乃呼扁鹊私坐,间与语曰:‘我有禁方,年老,欲传与公,公毋泄。’扁鹊曰:‘敬诺。’乃出其怀中药予扁鹊:‘饮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当知物矣。’乃悉取其禁方书尽与扁鹊。忽然不见,殆非人也。扁鹊以其言饮药三十日,视见垣一方人。以此视病,尽见五藏症结,特以诊脉为名耳。”扁鹊医术高明,救人无数,可惜后来被羡慕嫉妒他的同行派人刺杀了。《史记·扁鹊仓公列传》:“秦太医令李醯自知伎不如扁鹊也,使人刺杀之。”
【8】隆准:高鼻梁,此处代指汉高祖刘邦。《史记·高祖本纪》:“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两夺兵:韩信在平定齐国之前,刘邦已经因为猜忌防范两次削弱夺取过他的兵权。《史记·淮阴侯列传》:“信之下魏破代,汉辄使人收其精兵,诣荥阳以距楚。”“汉王出成皋,……晨自称汉使,驰入赵壁。张耳、韩信未起,即其卧内上夺其印符,以麾召诸将,易置之。信、耳起,乃知汉王来,大惊。汉王夺两人军,即令张耳备守赵地。拜韩信为相国,收赵兵未发者击齐。”窃语付临行:《史记·淮阴侯列传》:“陈豨拜为钜鹿守,辞于淮阴侯。淮阴侯挈其手,辟左右,与之步于庭,仰天叹曰:‘子可与言乎?欲与子有言也。‘豨曰:‘唯将军令之。’淮阴侯曰:‘公之所居,天下精兵处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之畔,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矣;三至,必怒而自将。吾为公从中起,天下可图也。’”蒯通曾经劝说韩信拥兵自立,韩信终因犹豫不忍倍汉,又自以为功多,刘邦不会干掉他,没有听从。等到临刑时,才后悔当初没有听从蒯通的建议。
【9】论剑行棋既不争:荆轲早前与人论剑、下棋时,尚能表现出不争强好胜的心性。《史记·刺客列传》:“荆轲尝游过榆次,与盖聂论剑,盖聂怒而目之,荆轲出。”“荆轲游于邯郸,鲁句践与荆轲博,争道,鲁句践怒而叱之,荆轲嘿而逃去,遂不复会。”一怒便成行:指荆轲准备不足,但被太子一激而仓促成行的事。《史记·刺客列传》:“荆轲有所待,欲与俱;其人居远未来,而为治行。顷之,未发,太子迟之,疑其改悔,乃复请曰:‘日已尽矣,荆卿岂有意哉?丹请得先遣秦舞阳。’荆轲怒,叱太子曰:‘何太子之遣?往而不返者,竖子也!且提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仆所以留者,待吾客与俱。今太子迟之,请辞决矣!’遂发。”事败犹称主:指荆轲刺秦王不成,事败临终前还要夸海口,且把主谋太子丹给供出来。《史记·刺客列传》:“轲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踞以骂曰:‘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
【作者简介】
李牧童,湖南浏阳人,毕业于浙江大学。幼蒙庭训,钟情于古,志道游艺,乐而忘忧。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古典文学创作和传统文化研究,已出版有《扬之水》《兰婷赋》《李牧童辞赋选集》《绍兴赋》等多部著作。辞赋楹联多刻碑、勒石,或铸鼎。
【书法家】
张建新,字梅园,号山阴道上人家,居报春堂。正楷学颜柳,行草临宋人,篆隶摹秦汉,几十年笔耕不辍,遂融百家于一炉,书风七分沉雄,三分洒脱,刚柔相济,自然平和。作品多次在国内外大展中展出。系绍兴书法名家,已出版有《梅园书桃花源记全文》《稽山镜水摩崖题刻选》《梅园书王阳明祭文碑》等多部作品。
王旭初,现任绍兴文理学院外国语学院党委副书记。兰亭书会会员,浙江教育书法家协会理事,绍兴市书法家协会理事、越城区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墨华书院理事,越州诗社理事,杭州天鸿书画院副院长。历任绍兴文理学院兰亭书法艺术学院院长助理、浙江省书法家协会教育委员会副秘书长。作品在全国、省、市书法比赛中入展、获奖。编辑出版全国高等学校书法篆刻教材(副主编)。作品被日本樱美林大学、绍兴图书馆等单位或个人收藏。
编辑:陈锐军
编辑协力:阿布德吾力(《我从新疆来》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