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栏语
一封信,一个故事,一段情,讲述不一样的医患故事。用我们放心、顺心、贴心、动心的服务,抚慰病痛,燃点希望。人文省中医,为您的生命与心灵护航。
在广东省中医院建院90周年之际,医院医务工作者用生动的笔触,书写下医患双方携手维护生命、彼此用心、双向治愈的故事,汇集成这本《大医精诚 大爱无声——广东省中医院医患故事集》。
这些展示着医患本源、携手相助、知遇感恩的医学人文故事,将成为传递正能量的载体,架设起医患和谐的桥梁,谱写“大医精诚”的新篇章!
转眼,她离开这个世界快两年了。偶尔,我在路过她曾住过的那间病房时,总会想起初次见她,她那笑靥如花的面容,那飘逸的蓝色长裙,还有她那句:“小同学,害不害怕呀?”
抗癌四年不改笑靥如花
“其实到现在,我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了。只是,我的孩子还那么小……”她气若游丝地说。此时的她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可她的神情安详,病服下是被病魔折磨得瘦骨嶙峋宛如纸片般的身躯,因瘦而更显得大的眼睛熠熠生辉,仿佛驱散了死亡笼罩的低迷。
孩子才刚满5岁,可她已经在生死边缘徘徊四年多了,现在她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第一次见她,是在我实习的造口专科门诊,负责接待她的是国内享有盛名的造口治疗师吴老师,每日来造口门诊就诊的患者数不胜数。与其他患者不同的是,来门诊时她染着时髦的金发,穿着一条飘逸的蓝色长裙,拎着一袋卡士酸奶,笑着走进了诊室。
她除了是武汉大学的高才生,还是一名与乳腺癌搏斗中的年轻妈妈。知性、爱笑、爽朗、健谈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但当诊室的门关上,帘子拉起来,她从容地拉下裙子的侧链,打开身上缠绕的纱布,暴露上半身时,我差点惊呼出声,那场景对于刚刚进入临床实习的我来说,真的太震撼了——双侧乳房大面积的结节性皮肤转移癌灶,伴有深部溃疡,棕色与黑色、红色与黄色,交替出现在呈菜花状的溃疡面上。
吴老师一边为她进行伤口护理一边说:“这次感觉比之前好一些了,渗液有所减少。”其间吴老师让我在旁边协助打开一些纱块或者更换物品,她抬头打量了我一下说:“哎呀,这是新来的小同学吗?
第一次见我这样的创面吗?害不害怕呀?我有时候自己看着都挺害怕的。”我立刻摇头:“不害怕。”
她笑着说:“也就你们这里的医生护士见惯不怪啦,现在天气热了,我除了复诊都不爱出门,我怕伤口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吴老师打趣道:“怎么会呢,你这一进门,蓝色的飘逸长裙,带来的是蓝天海水的清爽味道。”
换药的时间着实有些漫长。聊天中她娓娓道来她的故事:几乎是从发现病情开始,她就一直在积极抗癌的路上。其间经历了2次手术,第一次保乳,第二次全切,进行了16次化疗,进了3次ICU,及持续的靶向治疗、免疫治疗,从未停歇,后期更是以医院为家。
在她看来,医护人员成了她除了家人以外最依赖的一群人。她会细声细语地对帮助过她的每一位医护人员说谢谢,把阳光的一面留给每一个人。我听她说得最多的是“你们医生护士太辛苦了,太伟大了,真不容易!”至于她自己的痛苦,只字不提。
她也有憧憬:“希望我能尽可能活得更久一些,我想看着我儿子上大学,谈女朋友,成家立业。贪心一点,最好我还能看到孙子孙女。”说罢她也哈哈大笑,说起这些时,她神采飞扬,生机勃勃,让人一看就挪不开眼。
再次相遇于ICU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一年半以后,在现代医学治疗效果甚微的情况下,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了中医院。
躺在监护室里的她,多器官衰竭,医生说手术其实没有多大意义,化疗又不敏感,遏制不了肿瘤的进展,尽管她的家人对挽留她有执念,强烈要求手术。也是,这样一个美好的人,谁舍得她走?
这时的我已经是一名ICU护士了,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看我也有些眼熟,问以前是不是见过我。我说:“您记忆力真好。我以前在实习时跟诊过造口专科门诊,我的带教老师是吴老师。”病床上的她勉强对我笑了一下。也许是这份曾经相识的亲切感,管床的时候,她对我细细慢慢地说起,她最害怕的科室就是ICU了,因为一进来就见不到她那5岁的孩子了……
她的先生和母亲曾问过我:“能不能替我们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有什么最放不下的东西?我们怕她对着我们不说实话。”
当时的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和她开口聊死亡。在我心里,仿佛不提死亡,死亡就不会来临。但是专业知识告诉我,她其实已经时日无多。我所工作的科室——重症监护室,是一个不可避免经常面对生与死的地方。我以为我已经能很好地释怀,但其实并不是,我的内心感到非常沉重。我看着病床上的她,我总会想起那个夏日,她穿着一袭蓝色长裙走进诊室,笑着问我“害不害怕”的画面。
我从没有看到过她朝任何一个人发脾气,哪怕是因为癌痛折磨得她低声呻吟,哪怕是因为各种痛苦的反复的侵入性操作。但病魔没有放过这个曾经那么爱美的女孩,她的病情每况愈下。我有时候去看她,迷迷糊糊间,她好像也认得出我来,当我握住她的手时,她眼睛里含着泪,她说她再也不要进ICU了,她要回家。
她的家人尊重她的意思,准备带她回家。当她得知消息时,精神头突然足了很多,说了很多话。她说,其实她这辈子挺幸福的,自己高学历,有能力,夫妻恩爱,儿子乖巧。她说,还是有遗憾的,儿子还那么小,如果再多活几年,哪怕是看到孩子再大一点也好。她说,在这次进ICU之前,她就悄悄录了很多视频,希望先生在孩子每年生日时播放给孩子看,让孩子的每个生日都有妈妈唱的生日歌……
回家后,她很快就陷入了昏迷,没过多久她走了。回来办手续的时候,她先生说她最后时刻清醒了一会儿,走得比较安详,没有过于痛苦。
她离去后的一段时间,我感受到自己的无力。在当前“技术至上”的时代,医护也常容易忘记自己面对的不仅仅是疾病,更是有思想、有情感的人。
医学不过是“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我们常说“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终末期患者生理和心理需求往往是特殊的。能否让患者有尊严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让生命优雅谢幕?
这又让我想起了冰心先生一段话:“爱在左,同情在右,走在生命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香花弥漫,使穿枝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痛苦,有泪可落,却不悲凉。”彼岸花开,或许走过生命的尽头,摆脱疾病和痛苦,也会有美丽的风景。
作者:钟宇媚,广东省中医院大德路总院重症医学科护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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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宋莉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