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最明显的标志是人人穿新衣,再加上家家户户贴了新春联、新年画、过门笺等等,可谓神州无处不新意。
过年,是我们民族节日的最高潮,任何节日都比不过。人们以此最隆重的仪式与狂欢犒赏自己一年的辛劳,寄托新的美好愿景。
过年,也称“新春”“新岁”“岁旦”“过大年”等,是集除旧布新、拜神祭祖、祈福辟邪、亲朋团圆、欢庆娱乐和饮食为一体的文化内涵最为丰富的民俗大节,没有其二。
春节历史悠久,也是几千年农耕文化的集中体现。它由上古时代岁首祈岁祭祀演变而来,与上古原始信仰、祭祀文化以及星象、历法等人文与自然文化内容有关,涵盖了人文哲学与自然规律等。现代人类学、考古学研究告诉我们,人类最原始的两种信仰是天地信仰和祖先信仰。古老传统节日多形成于古人择日祭祀,以谢天地神灵、祖先恩德,以及祈福辟邪的活动。早期的节日文化,反映的是古人自然崇拜、天人合一、慎终追远、固本思源的人文精神;一系列的祭祀活动,则蕴含着祗敬感德、礼乐文明的深邃文化内涵。
在早期观象授时时代,依据斗转星移定岁时,“斗柄回寅”为春正(岁首),此时大地回春,意味着终而复始,万象更新,新的轮回、新的一岁由此开启。“岁”的概念,源自上古历法,“岁”即“摄提”(原始干支),又名为“岁星”“太岁”。在传承发展中后世将这套多音节的摄提纪元(岁)术语简化为一个字,其与简化后的干支在《尔雅》与《史记》中均有对照关系的记载。《尔雅·释天》谓太岁在寅曰摄提格,在卯曰单阏,在子曰困敦,在丑曰赤奋若。
干支(岁)纪元以北斗星的斗柄指向正东偏北方位的“建寅”之月为起始,然后顺时针方向旋转,循环往复。在传统文化中,干支与方位以及八卦等是联系在一起的,寅位是后天八卦的艮位,是岁终岁首交结的方位,代表终而又始。如《易·说卦传》曰:“艮,东北之卦也,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十二月运行,周而复始,岁末十二月指丑方,正月又复还寅位,新岁由此开始。
在传统的农耕社会,立春岁首对于农、牧业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衍生了大量与之相关的岁首节俗文化。在历史发展中虽然使用历法不同而岁首节庆日期不同,但是其节庆框架以及许多民俗却沿承了下来。在现代,人们把春节定于农历正月初一,但这场欢庆活动一般至少要到正月十五才算结束。
现在农历的“正月一日”,历史上称为元朔、元日、新元、元旦、正日、元辰、新正等。现在过的农历正月初一“春节”这一节日名称,不是古代有的称谓,古时一般称为过年、春节,是民国政府创造的。民国时期,公历被引进,而农历成为了指导农事的标准。1914年民国政府在内务部呈文中提到“拟请定阴历元旦为春节”。春节这一说法才逐渐流传开来。1949年9月27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决定采用“公元纪年法”,将公历1月1日称为“元旦”,农历正月初一仍称“春节”。
初一这一天,人们吃了饺子后,最重要的活动就是互相串门拜年。哪怕是你刚刚来过我家了,过会儿我也一定要去你家回拜。随从的小一辈要给长辈磕头问好,说些吉利美好的话,做长辈的成年人要给开磕头钱。现在基本上不用磕头了,但是钱照样发。所以,初一的大街上,川流不息的拜年的人群构成了主要的景致。不过,挣磕头钱,既要看辈分,还要看是否成年。有的虽为长辈,但未成年,是不必要接受任何晚辈跪拜的,更不必要开磕头钱。这对于成年人来说是很容易明白的道理,但对于未成年的孩子们来说,要把握这社会的“复杂”,很不容易。当年我小的时候,就曾带着一群兄弟们跑到了和我父亲年纪差不多的一位侄子家里去拜年,不但没挣着钱,还差点被这侄子索要磕头钱。
在我老家,初一这一天,最大的忌讳是不要干活和吃药。据说这天干活或吃药,就意味着一整年都要不停干活和吃药。人们已经忙了一整年了,应该歇一歇了。尽管这天家里人来人往的拜年,地上满是瓜子皮、糖纸、果皮等乱七八糟的垃圾,但是再脏,也不能打扫。所以,如果这一天串门看到人家里很脏,再亲近说得着话的,也无需责怪不讲卫生。如果身体欠佳,小病小灾的,也要尽量挺着过了初一再去看医生。
拜完年后,算是正式“节目”结束了,各人可以自由活动了。于是孩子们成群结伙的疯玩,仗着口袋一下子“胀”了起来,疯狂的买吃的、买玩的。不然回到家,这笔一年仅颁发一次诚谓来之不易的“收入”就会被父母收去了;青年人则凑堆玩牌、看电影等;老一辈的人则忙着去家附近的十字路口、水井旁等处烧香烧纸,感谢路神、井神等等一年来带给一家人的平安,捎带着祈求新一年的平安。还有些文化人,则沿街品读各家的春联。
过去,这一天,乡村最靓丽华彩的乐章,是看送家堂的。请家堂是指一个家族的人一起凑份子请共同的祖先回家过年,这叫老家堂。年除夕晚上请回来,将牌位安放在家堂屋里,家族的人轮流值夜,各家初一这天每一顿下出的饺子,都要首先送到家堂屋里供奉给祖先吃。这是凝聚和睦家族的一个重要的仪式。如果一个村里好几姓氏请家堂,则要互相拜家堂。拜家堂是很早的,一般过了零时就可以了,天亮以前就互拜完毕。所以很少见天亮去别的姓氏家堂屋里去拜的。吃了过年饺子,初一晚上就要送祖先回去了。整个家族的人能出动的都要参与,一般到村外不远的开阔地方,全家族人跪拜了,烧了香和纸,然后就是燃放烟花爆竹。谁参加燃放,燃放什么一般都提前安排了。那各式各样的烟花次第燃放,点亮的头顶上的夜空五彩缤纷,人们的欢呼声和鞭炮的炸鸣声交织在一起,硝烟味与香纸味搅合在一起,将一个村的年夜烘推向了高潮。如果一个村有多个姓氏请家堂的,人们往往要赶去看好几家的烟花。在那娱乐较少的乡村年月,看送家堂的不失为一项重要的娱乐,许多平日难以见到的烟花品种,一夜可以见识好多。这些年,由于人们工作流动性大,独立意识、文化科学意识增强,家族一起凑份子请家堂这种乡村隆重的过年仪式已经自然消亡了,只有那些三年内家有亡故的人,有的会请刚逝去的亲人回家过年。这叫新家堂,与老家堂有区别。这样的家堂无需全家族的人来参拜和祭奠。
也由于时代的进步,人们受现代工作与现代化生产制约,过年的很多习俗正在急遽地改变中,例如不到正月十五,年就算过完了,绝大多数机关企业初七就开工上班了,将作为新年重要组成部分的元宵节硬生生的割裂成与过年脱节的两个独立节日,城市化进程的加快,许多地方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再加上日常居家度日的吃穿早已经高于过去的过年,使得年味越来越淡。新年,亟待着新的民俗的充实,这样它才能不断地延续下去。
新年,就在欢乐与忧伤的纪念中,丰盈着我们民族的胸怀,在继承与创新中不断的延展着,几千年不败。这不是它的固执与坚韧,而是我们民族的执念与坚韧。(作者:谢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