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映忠活了44年,就没服输的时候。
19岁,因意外失去双臂,次年就参加了云南省第六届残疾人运动会,拿了个5000米长跑第一名。之后的十年,他用双脚在省内外各类残疾人运动会上,跑出了11个“第一名”。
29岁,他卸下战袍,退役。当亲朋好友都在为他的未来忧心时,他又养上了牛羊,搞起了种植,想自力更生,但产业却未能成功做起来。
随后的十年,他开始沉淀。都说四十不惑,但他的40岁,迷茫过、悲伤过,好在,心里那股劲从未被打压。
余映忠说:“我也想跟正常人一样,工作赚钱,有自己的事业,不想成为家庭的累赘和负担。”
如今,44岁的他把目光转向了家乡那片沃土,自学起了短视频,想做强农副产品直播带货,缓解家庭生活压力,也为家乡的发展做点事。
余映忠的抖音短视频账号名为“无臂小哥”,平常用来分享生活,到了季节性瓜果成熟时,就做优质农副产品推介。
在永胜期纳、涛源、程海一带,一到冬腊月,木梨、糖心苹果、沃柑等高原特色水果就果满枝头。春节前后,余映忠推送了几条推介沃柑的短视频,被网友赞誉有加。
视频中,他置身果林介绍永胜沃柑,口播略显生硬,但很真实、质朴。沃柑的颜色很漂亮,黄澄澄像一个个灯笼挂在树上。余映忠没有双手,但迫切想让大家尝尝果实的香甜,干脆上“口”剥开,帮网友细细品。
木梨长得喜人,个儿很大,压得树枝都弯了腰。余映忠颤颤巍巍站上凳子上,艰难地用存留的小半上臂摘下,用嘴巴叼着小刀,匍匐下整个身子吃力地将木梨切成四瓣给大家展示……
苹果丰收了,堆成堆,装了一筐又一筐,他蹲在地上,两个上臂抱住一个果,仔细打量,一个个挑拣了分装。他没法像健全人一样做到足够精细,却足够努力。
这是去年末余映忠推介农副产品短视频的片段。有不少网友为他摇旗呐喊,加油鼓劲。
不过,当断臂男子、短视频直播、新农人计划等词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时,难免会有不同的声音。有人说他是在博人眼球,有人甚至说他在“卖惨”。
对此,余映忠坦言:“我做一切事情,都只是为了把家乡好的农副产品推出去,缓解经济压力,让自己能够生存下去,也为家乡发展干点实事,实现自我价值。”对此,余映忠问心无愧。
其实,余映忠视频里的农副产品,很多不是自家的,而是他在村镇四处跑遍,自己把控品质,觉得物有所值才对外推介。“因为没有交通工具,太远的地方我跑不了,能做的有限,产品很多是村里跟隔壁镇上的。也曾有外地公司找我合作,要带我去他们的家乡立人设,做推广,但这违背了我的初衷,不能干。”
在这个短视频输出内容为王的时代,哪怕是健全的人想做强一个账号都绝非易事更别提残疾人。余映忠明白这一点,但他依旧倔强地坚持着。
余映忠出生在永胜县程海镇季官村。
1998年7月28日,余映忠永胜难忘的日子。当时正值雨季,他在涛源镇的工地上干活。抬钢管搭“架方”的时候,手刚碰上钢管,旁边紧挨着的高压电线接口松了,漏电引发起火,几秒钟,余映忠的双手就被烧得不成样。工友们赶紧将他救下,送到附近的期纳卫生院,但当时的乡镇医疗条件有限,面对大面积烧伤,医生也束手无策。再加上连日下雨,桥路受损,出行不便,余映忠只能在卫生院输消炎液。
硬捱了15天,未见好转,只能通过村民架起的一条简易桥梁出了镇,而后辗转到昆明附二院,一检查,双臂神经细胞已经坏死,不得不截肢。
怕吗?当时年仅19岁的余映忠已经来不及害怕,半个月的疼痛折磨,活下来是当时他心底唯一的念想。
截肢后,余映忠又做了植皮手术。奈何家中困苦,撑不住昂贵的医疗费,还不到出院时间,他便回了永胜老家。他回忆:“当时家里跟亲朋借了2600元钱,没有银行卡,母亲也不会转账,只能用邮政汇到医院,隔了一周才寄到,可实际治疗费已远远超过这些,根本无力承担。”
出院回家后,在家静养了3个月。一开始,余映忠很不习惯,吃饭、穿衣都需要家人帮忙。时间长了,男孩的自尊心开始发酵,他无处排解,就和家里人发脾气:“想去的地方去不了,想做的事情不能做,连生活都要人帮忙,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废人。”
次年,省、市残联工作人员到永胜县各乡镇挑选参加云南省第六届残疾人运动会的体育苗子,带队老师只摸了摸余映忠的骨骼和脉搏,就要了他,他成为一名田径运动员。
这是余映忠的一个人生转折点。从此,他的人生打开了另一扇门。
1999年,参加云南省第六届残疾人运动会;2002年,参加云南省第七届残疾人运动会及全国残疾人田径、柔道举重锦标赛暨世锦赛选拔赛;2003年,参加全国第六届残疾人运动会;2005年,参加云南省第八届残疾人运动会暨云南省第二届特殊奥林匹克运动会……
十年,他奔跑在赛场上,拿下了11个“第一名”和无数荣誉奖项,也在残疾人运动员这个大家庭中,找到了勇敢面对生活的决心和勇气。
2008年,第29届奥运会在北京盛大启幕,这是无数残疾运动员心中的大梦。余映忠却突然选择了退役。家,始终是他的牵挂。“这十年,我几乎大多数时间都在队里训练,为家人做的太少太少,并且我年岁不小了,上肢平衡在慢慢减弱,想把运动场上的机会留给年轻人。”
回到家乡后,见永胜许多地方发展起了畜牧业,牛羊市场行情还不错,余映忠就借钱买回来几只羊和牛,虽不成规模,但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了。
就在余映忠心中暗喜,往后不但不用成为家人的负担,还可以帮助家庭减负时,问题接踵而至。
羊喜欢去山里跑,且去的都是陡坡,但余映忠无法跟着羊群去爬山攀岩;牛很费草料,余映忠一趟背不了几斤,一天几个来回,也喂不饱它们;并且,坏消息又从牲畜市场传来:羊价跌了。
“愁啊,顾哪头都不是,这也怪我,前期没有充分地调研规划,盲目地就干了。吸取经验后,再不敢冲动。”回忆当初,余映忠觉得自己是交了一笔学费。
之后,他卖了羊,留下一头牛,安安稳稳地和家人种地,日子虽没富起来,倒也够温饱。但他心里对于创业、干事的决心并没有减少半分。
他在等待一个让他重新迈出第一步的机遇。
这个机遇,一等就等了10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2020年,余映忠应朋友邀约去瑞丽玩,发现那边许多人在做玉石的短视频推广,这让他眼前一亮。
在朋友的帮助下,余映忠上抖音平台注册了名为“无臂小哥”的账号。
凭借在瑞丽的市场调研和家乡实际,余映忠决定在账号输出个人生活正能量,同时,做农副产品推广。前期,余映忠和朋友一起合作经营,没多久,朋友选择了退出。但余映忠的热情却如火一样燃烧着。
余映忠开始积极参加省里、县里的残联举办的电商培训班,认真学习其他优秀残疾人短视频博主。产出个人生活短视频、在抖音橱窗上架了商品、考察农副产品、直播带货等等。每天过得忙碌且充实,生意算不上好,但每个月都能有微薄收入。
两年时间,余映忠的账号积攒了几万粉丝,但现在他却开始苦恼:“前后参加了多次培训,但带货效果依旧不理想。”诚然,在如今汹涌的视频洪流下,残疾人通过短视频、直播创业还存在许多痛点、难点,包括输出内容、文案质量、拍摄手法等等。纵使他们有再浓厚的兴趣和勇气,也时常力不能及。
面对现状,余映忠坦然,自己还是会坚持做下去,但更多的是希望自己能有一个热爱短视频创作,喜欢农村生活的合作伙伴。
他说:“一个人拍摄剪辑,方方面面都有欠缺,能有志同道合的人一块琢磨,总比孤身埋头苦干要强。”
除了直播带货,平时没事时,余映忠就拍摄自己的生活零碎片段,再配上走心的文案,鼓励网友自信勇敢地生活。他虽只有小学文凭,但多年的经历,让他对人生的苦难拥有了不少感悟,为人乐观,并且总在想方设法将这样的良好心态传递给更多人。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余映忠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呢?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想过很多次。
“可能赚到了不少钱,但生活不一定比现在丰富,也不会比现在努力和坚强。”
我们不知道,余映忠最终会在短视频领域走多远,但就如他抖音主页的签名一样:这个世界上没有行与不行,只要你行,世界都会给你让路。
让我们为他加油,愿他能带着这份心怀家乡的善意,在荆棘中跑出加速度。也愿他甘于扎根的那片土地,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