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艺术源自奔腾不息的生活，记录着滚滚向前的时代。

    在影视艺术已成为重要文化享受的当下，在女性角色百花齐放于大银幕、小荧屏的今天，我们可曾回首一问：从何时起，女性成为光影中的主角？

    1905年，电影进入中国后，受到“女子不可抛头露面”的传统观念影响，银幕女性角色起初全由男演员反串。1913年的《庄子试妻》中第一次由女演员严姗姗扮演一位女性配角。直到1922年，由演员殷明珠担纲女主角的《海誓》上映，中国电影终于开始了由女性扮演女主角的历史。

    此后百余年，她走入光影绚烂——从默片到有声，从黑白到彩色，中国影视艺术的发展史上，再未缺席过熠熠闪光的女性身影。而光影里，亦镌刻出属于女性的华章——从旧时代里觉醒反抗的革命女性到新中国劳动生产中的“半边天”，从“爱情至上”的女郎到独立飒爽的职业女性、心系家国的行业精英，不断蝶变的女主角们，成为最生动的时代档案，映射出中国女性如火如荼的解放、与时俱进的成长、和日益自足的精神世界。

    在第114个“三八”国际妇女节来临之时，我们回望那些惊艳岁月的女性影视形象，以此铭记女性来之不易的解放、成长和奋斗之路，致敬每一位在时代浪潮里拼搏不息的“她”。

    □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 范语晨

    斑斓的影视画卷里，总有一个她，成为一代女性心中的光；总有一个她，历经漫长岁月仍被我们铭记……

    打开属于她的“光影相册”，让我们重温在争取平等与解放的路途中，在投身中国式现代化的征程里，女性刻下的足迹，绽放的芳华。

    新生    

    革命事业与生产建设中的火热“半边天”

    早期中国电影中的女性形象，往往是徘徊在传统与现代、灰暗与光明之间的身影。伴随着五四运动带来的思想解放，银幕中的女性形象开始有了对旧社会的反抗意识，追求独立的主体意识也渐渐萌芽。新中国成立后，女性大规模地走出家庭，参与到火热的社会建设中，银幕上的女性形象随之焕然一新。

    齐耳短发或干练的长辫子，炯炯有神的双眼，挺拔飒爽的身姿，热情似火的性格……这些标志性的外形特征，与“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响亮口号一道，勾勒出我们对新中国成立后一批银幕女性的鲜活印象。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这句耳熟能详的歌词来自1957年上映的《护士日记》，与歌词一样令人难忘的是王丹凤饰演的新中国第一代女护士简素华。明媚的笑容和一袭洁白的护士服之下，是一颗在职业道路上不断锤炼的坚强内心。同年上映的《女篮五号》则刻画了两代体育女性的命运。1959年，音乐爱情电影《五朵金花》风靡全国，电影中活泼的爱情叙事、鲜明的民族特色和秀丽的大理风光令人心醉，而其中由杨丽坤等人扮演的五位女性形象性格各异，成为新中国第一代劳动女性风貌的亮丽写照。

    血与火的革命征途中，从不缺少女性的赤诚奉献。新中国红色经典中的革命女性形象至今难以忘怀。1959年，改编自杨沫小说的电影《青春之歌》首映，谢芳在银幕上的首次惊艳亮相成功塑造出林道静从懵懂少女到坚定成熟的共产党员的转变过程。1961年上映的《红色娘子军》向观众奉献了吴琼花这一鲜活而经典的娘子军战士形象。1965年，演员于蓝在《烈火中永生》里所塑造的江姐集母亲、妻子、革命英雄的身份于一身，成为中国电影漫漫长河中永远光辉的女性形象之一。

    追寻    

    多重角色间的女性生命视野

    爱情至上还是事业为先？温柔含蓄还是个性反叛？保守素朴抑或摩登奔放？谈及20世纪八九十年代影视中的女性，我们已经无法用单一类型来概括。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中国电影呈现出空前的多样性和开放性，电视剧也迎来了蓬勃的春天。在女性形象的塑造上，也逐渐告别了新中国成立初较为单一的“铁姑娘”模版，变得全面丰满，更多地关注女性的内心世界，以及她们在快速变动的社会生活中的多重角色。

    第五代导演张艺谋的电影《秋菊打官司》中，主人公秋菊在勤劳善良的劳动妇女底色之上，拥有了勇于挑战传统和权威、为自己的权益而斗争的智慧，这一形象的出现也反映了社会对女性权益认知的进步。与此同时，女性电影人的崛起，使得一批具有鲜明性别意识和女性关照的电影出现，其中的女性角色所面临的挑战、冲突和选择发人深思。张暖忻导演的《沙鸥》将视角聚焦女性运动员，讲述了女运动员沙鸥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依然勇敢逐梦、最终成为女排教练的故事，展现出坚忍独立、追求梦想的体育女性形象；而黄蜀芹导演的《人·鬼·情》借由一个特殊的女艺术家——扮演男性的女京剧演员的生活，呈现出现代女性的生存与文化困境。

    而将目光投向国产电视剧，随着《渴望》的风靡全国，电视剧成为最受欢迎的大众文化类型之一，其中的女性形象也在流行文化与审美的更迭经历了一波又一波的蝶变。

    《渴望》中，由张凯丽饰演的贤妻良母刘慧芳代表着20世纪90年代观众对“中国式好女人”的主流期待：她始终无私付出，勤劳善良，坚韧隐忍。

    随着港台流行文化涌入大陆，“琼瑶女郎”成为当时影视作品中最具代表性的女性形象。琼瑶剧中的女性角色大多以追求纯粹的爱情作为反抗命运的方式，虽然她们并未在真正意义上摆脱对男性的依赖，但她们依然挑战了世俗观念对女性的约束和期待，例如《还珠格格》中泼辣机灵的小燕子和温柔聪慧的夏紫薇，在当时便是颇具突破性的女性形象。琼瑶女郎之外，金庸武侠剧中的“女侠”也呈现“霸屏”之势，极大地丰富了荧屏上的女性样貌，惊艳了一代人的少年时光——李若彤饰演的小龙女，黎姿饰演的赵敏，朱茵饰演的黄蓉……她们或古灵精怪，或机敏过人，或柔情似水，但都有一副敢爱敢恨的侠义心肠。

    这一时期影视剧中女性形象的多元化，为观众呈现了细腻而丰富的女性生命视野和不断增强的女性主体意识。她们在职业与感情中寻寻觅觅，她们在时代浪潮里反观自身所求，她们前所未有的多彩炫目……

    崛起    

    女性励志剧的蓬勃与“她能量”的迸发

    时间跨过千禧年。

    新世纪之初，《金粉世家》《男才女貌》《一起来看流星雨》等言情偶像剧获得不俗的收视，其中“灰姑娘遇到霸道总裁“式的叙事，一时成为偶像剧的万能套路。在此之外，彰显女性主体能量的女性题材剧也逐渐出现。例如2000年热播的《大明宫词》中周迅和陈红饰演的太平公主、《孝庄秘史》中宁静饰演的大玉儿、《大宅门》中斯琴高娃饰演的白家二奶奶……

    而以女性为第一主角、以女性个人成长为主线的女性励志剧井喷式迸发，则由2011年的现象级古装剧《甄嬛传》开启。《甄嬛传》摒弃了女性在权力斗争中自怨自怜的路数，勾勒了甄嬛从天真烂漫的闺阁少女，最终成为善于权谋的皇太后的一生，甄嬛的成长给女性观众带来了空前的“爽感”，女性的野心、欲望和主动捍卫自身利益的力量，从被压抑到被承认。此后，类似的古装女主励志剧接踵而至：《陆贞传奇》中的女宰相陆贞、《芈月传》中的女政治家芈月、《延禧攻略》中吴谨言饰演的从宫女一路逆袭的魏璎珞……这些火爆荧屏的女性角色，挑战了传统社会对女性的规训，也证明了柔弱、依附的女性角色再也不是女性内心的自我期待。

    鼓舞人心的励志女主角，不止涌现在古装题材里。以女性为主角的主旋律电视剧也频现佳作：《向警予》在建党百年之际，将镜头聚焦中国共产党唯一的女创始人，向警予为中国革命与妇女解放事业奋斗不息的生命之路重现荧屏；以“七一勋章”获得者、时代楷模黄文秀为原型的《大山的女儿》里，第一书记黄文秀短暂而闪光的一生感人至深，毕业后回到大山、奋战在脱贫攻坚第一线的她，谱写了一曲当代的“青春之歌”。

    现实题材的都市剧中，女性同样在生活的风浪中披荆斩棘——《都挺好》中，苏明玉一面创业，一面在与原生家庭的缠斗中成长；《风吹半夏》里，赵丽颖饰演的许半夏在男性主宰的钢铁行业中，勇敢、果断、清醒，在夹缝中奋进，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而同样由赵丽颖饰演的《幸福到万家》中，何幸福则是一个“认死理”的乡村振兴带头人……

    与古装题材相比，现实题材的女性励志剧与女性影片少了几分传奇与“爽感”，多了一些对当代女性苦乐处境的体察。随着叙事手法的成熟，我们看到女性成长主题的影视作品在逐渐摒弃“开金手指”般的男性支持与主角光环，力图呈现更具复杂性、流动性和立体感的女性形象。

    励志的光芒之外，女性的成长维度和内心世界在近年来的女性电影中得到更深的挖掘。《送我上青云》里，姚晨饰演的记者盛男独立上进却不幸罹患癌症，面对疾病，盛男原本隐于心底的情感与欲望诉求逐渐浮现，带来了突破常规、引人深思的女性观照；导演贾玲的处女作《你好，李焕英》饱含对母亲的怀念，其中平凡的母亲李焕英乐观、善良、豁达，她温厚的生命能量令无数观众笑中落泪；悬疑影片《消失的她》中，黄子琪与文咏珊饰演的“真假李木子”与倪妮饰演的陈麦揭开谜团的过程扣人心弦，而她们所演绎的敢于自救、相携互助的女性形象也成为女性电影的天空中独具意义的点点星辰；2023年6月，电影《申纪兰》将“共和国勋章”获得者申纪兰的故事搬上了大银幕，积极维护新中国妇女劳动权利、倡导并推动“男女同工同酬”写入宪法等真实事迹的艺术化表达重现了巾帼英雄的传奇；2024年春节档《热辣滚烫》中杜乐莹的自我蜕变，呈现了属于女性的一次欢畅有力的“赢”……

    盛放   

    群像励志作品中女性样貌的多元呈现

    如果说，一枝独秀、熠熠闪光的女主角肯定了当代女性不可低估的能量与价值，那么百花齐放、携手互助的女性群像剧，则拓展了女性故事的空间、深度和可能性，成为近年来备受创作者和观众青睐的叙事样本，也创造出了更加多元、更具讨论空间的女性形象。

    女性群像剧的火爆开始于2017年播出的电视剧《欢乐颂》。住在一所公寓的五位年轻女性，成为当年网络上最热门的话题之一。剧中的女主角安迪、樊胜美、曲筱绡、邱莹莹和关雎尔，都收获了许多观众的关注与共情，而随着五个人故事的展开，剧中涉及的原生家庭、职场困境、感情与物质的博弈等议题，也切中了当代女性的所思所惑。

    《欢乐颂》之后，聚焦婚恋、年龄、职场、代际关系等不同主题的女性群像剧不断跃入观众视野。2020年的现象级女性题材剧《三十而已》以顾佳、王漫妮、钟晓芹三位女性的视角展开，讲述了都市女性在30岁这一重要年龄节点所遭遇到的多重压力并各自成长的故事。由童瑶、江疏影、毛晓彤分别饰演的三个女性在物质生活上处于三个不同的阶层，也代表未婚未育、已婚未育和已婚已育这三种人生状态。无论是漂亮能干、执着于对孩子进行“精英教育”的顾佳、追求平凡安稳的钟晓芹还是渴望精致生活的“沪漂”王漫妮，都能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义无反顾、在生活的难题间见招拆招，为无数30+的女性呈现了有痛点但亦有底气的女性生存样态。

    她们的故事，她与她的“化学反应”，仍在继续。2021年，《我在他乡挺好的》和《爱很美味》豆瓣网评分均在8分以上，达到了女性群像剧的又一个小高峰。这两部剧均聚焦平凡女性在都市中的生存与情感，“社畜”乔夕辰、“女强人”纪南嘉、遭遇婚姻变故依旧敢拼敢爱的方欣，她们虽然没有傲人的光环，却以真实样貌与平凡的魅力令人难忘。2023年，《耀眼的你啊》《今生也是第一次》《女士的品格》《她的城》《故乡，别来无恙》等剧纷纷上线，先锋的、励志的、潇洒的、纠结的、迷惘的……女性群像的面貌日渐多样、层次愈加丰富。

    更细密的女性处境洞察，更多样的女性价值维度、更丰富的女性人物形象之外，女性群像励志剧带来的惊喜，还有女性关系与女性情谊的刻画。在这些影视剧集中，女性之间不再是传统叙事中常有的婆媳、情敌等被污名化的对立关系，而是在现代性别观念下结成的共同体，她们以感同身受的理解和惺惺相惜的默契袒露心事、疏导矛盾、治愈焦虑，传递着深刻而温暖的情谊与力量。而女性情谊也成为女性角色塑造中不可缺少的情感面向，让女性形象更加饱满鲜活。

    ……

    回眸百年光影，“她”始终在觉醒、在奋进，在蝶变中翩然前行。伴随着新时代女性在家庭与社会中不断发挥自身的独特价值，“她题材”依然会是未来影视创作的热门方向。我们感谢那些曾经惊艳岁月的她们，亦期盼，未来的女性题材影视作品更加切中女性沸腾的生活与内心，真正展现女性的力量与希冀。

    她，盛放如初，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