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周萍英
视频剪辑 周萍英
通讯员 白菲斐 方开富 魏燕辉
3月10日，首届湖北省青少年体育大会上，一批学校入选湖北省全面深化体校建设“61530”行动计划，谷城县少儿业余体校赫然在列。
得知这个消息，有一对夫妇尤其兴奋。
年轻时，他们双双放弃留在城市工作的机会，主动回到乡村。如今31年过去，他们的身姿不再挺拔，面容也已沧桑，但让他们引以为傲的是，培养的学生，在历届湖北省中学生运动会中累计获得金牌50余枚、其他奖牌100余枚。
这对“夫妻教练”硬是将一个个农村娃，用曾经不被重视的体育运动的方式，带出了山村。还让15名优秀学生，踏着他们的足迹又回到乡村，接过他俩的接力棒。
壮怀激情，大学生不去城里回乡村
3月12日，周日下午，群山环绕中，湖北襄阳谷城县石花镇中心学校里渐渐热闹起来，寄宿回家的孩子们返校了。
看着操场上打闹的初中生们，53岁的陈德保无限感慨：曾经在这样的年龄，他也十分向往山外的世界。只是，当机会摆在面前，他竟然放弃了。
1992年，陈德保从襄阳师专（现湖北文理学院）体育系毕业，本已被分配至襄阳市31中当体育老师。在同学们看来，那是端上了“金饭碗”，但他却另有打算。
毕业前在乡镇实习的那段岁月，深深刺激着他。乡村学校没有操场、没有器材，体育，对于农村孩子来说，就是户外活动。
“我应该为乡村的体育事业做点事儿！”陈德保下定决心时，人事档案即将提走。怎么能调到乡村学校却让他犯了愁。
年少激情的陈德保立即提笔，给时任石花镇中心学校的校长黎青山写了一封自荐信。当时乡镇缺老师，学校仅有的一名体育老师刚刚南下淘金，正在犯愁的黎校长收到来信，将信将疑地为陈德保办了接收函。
“基层教学条件艰苦，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黎校长对前来报到的陈德保叮嘱。
“正因为艰苦，才需要我来改变！”陈德保回想起当年的豪情满怀，颇为骄傲，他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当时上课没有运动场地，我就带学生们去校外的河滩；没有体育器材，我就给他们自制沙包球、跨栏杆。”课余时间，陈德保还带着学生跳皮筋、踢毽子。渐渐地，孩子们爱上了体育。
情投意合，裁判和女老师步入婚姻
陈德保正干得火热时，就在同镇不远的一所小学，有一个女人与他踏上了同样的路。
1993年，曾在湖北省运动会田径比赛中荣获冠军的彭小林，同样放弃了毕业分配到襄阳市内学校的机会，毅然回到家乡石花镇柏果乡中心小学任教。
学校的老教师对彭小林佩服不已：“她发动全校师生在下午放学后平整土地，用了半年时间，建起了一个环形100米的泥巴地操场。这个女娃不简单！”事实上，彭小林想了很多点子。“没有跳远的沙坑，我就四处化缘要沙子，沙子不够，我就把起跳线前移，仅在落脚地的地方挖出半米宽的沙坑。”
缘分如此奇妙。1994年4月，石花镇举办学生运动会。“虽然是乡镇的运动会，也应该按国标执行！”在投掷项目中，陈德保坚持使用重量为3公斤的铅球，而彭小林却建议因地制宜，选择重量仅120克的垒球。身为山村女老师的彭小林忧心道：“村里没有体育器材，孩子们投掷都是用沙包，从没有使用过这么重的铅球，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身为裁判长的陈德保没想到，还有一位倔强的女老师敢挑战他的“权威”，他不禁对彭小林多看了几眼。后来，两人达成共识：初中组比赛用铅球，小学组比赛用垒球。两个“倔强”的年轻人也因此相识，逐渐擦出爱情的火花。1995年5月，两人结婚了。
辗转反侧，十倍收入不抵一声呼唤
2005年，谷城县设立少儿业余体校，因考虑到全县的体育教学，便把少儿业余体校设在了位于县城里的谷伯中学，这让在乡镇工作的陈德保颇为失落，当时恰逢国家有“停薪留职”的政策，倍感郁闷的陈德保决定去广东散散心，也想看看自己是否有能力到大城市立足。
第一次应聘，陈德保便被东莞东华小学选中，除了担任学校的体育教师，他还积极组建训练队，筹备参加广东省东莞市少儿体育运动会。半年后，看着丈夫发展不错的彭小林也随夫南下，顺利应聘到东莞光大新亚外国语学校。
远离家乡，两人的收入从在乡镇的一千多元，到月薪过万，几乎翻了十倍。手头虽然宽裕了，但山里的孩子始终是夫妻俩的牵挂。“德保啊！谷城县离不开你们啊，今年市中学生运动会，我们谷城县连前六都没进！”2006年，谷城县教育局、体育局等领导纷纷给陈德保打来电话，邀请夫妻俩回去。
“孩子的前途，我们真不能耽误！”夫妻俩辗转反侧。“咱们的初心不就是为了山村的体育事业吗？”几经挣扎，陈德保与彭小林决定放弃南方的升职加薪，再次回到山村，为谷城培养体育人才开创新局面。这些年，夫妻同心，共培养了200多名体育特长生，近50人借助体育特长，进入省级重点高中。
揪心往事，眼泪和着泪背起受伤娃
采访时，趁着训练间隙，一群孩子围着陈德保与彭小林，聊起了生活，仿佛一家人。孩子们，也亲切地称他们为“彭妈妈”“陈爸爸”。
我的腿有点疼，一名学生随口说了一句，彭小林赶紧让她趴下，轻抚她的腿窝：“这个位置疼不疼？这里呢？”为了保证学生的安全，业余时间，彭小林特地自学了运动医学和急救。“可能是肌肉拉伤，这三天不能剧烈运动。”彭小林扶起这位学生。
“学生受伤，是我们最揪心的。”谈起在去年湖北省中学生运动会上，学生李盈盈受伤，彭小林忍不住红了眼眶。当时，夫妻俩一起带队参赛。取得两枚团体金牌的李盈盈参加个人300米栏决赛，却在领先时意外受伤。
场外等候的二人在大屏上看到这一幕，迅速从侧门进场，彭小林一把抱住泪流满面的李盈盈，背起她就往医务室跑，陈德保紧紧跟在身旁护卫。那一幕，像极了父母亲背着自家的孩子。几百米的距离，彭小林硬是咬牙坚持背到医务室，又背上楼，汗水和着泪水往下滴，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湿了。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每天清早，都能听到陈德保响亮的口号声，为了不耽误集训学生的文化课学习。几十年来，夫妻俩每天早上6时起床，6时30分至7时30分带领孩子准时训练。有一年冬天，鹅毛般的雪花漫天飞舞，室外温度已是零下，彭小林犹豫之际，孩子们却兴奋地在操场上自发运动起来：“老师，雪天锻炼，别有一番风味！”
搞体育很苦，很多人都没能坚持到最后。这些年，陈德保的心中也有遗憾，他曾培养过一名学生参加过全国大学生运动会，取得皮划艇冠军。“但孩子拿到奖金后，便退役了。”但也有学生因为夫妻俩，而回校任教的。学生魏红从武汉体育学院毕业后，如今跟着陈德保一起训练学生。
平生心愿，让“山里娃”走上奥运赛场
“大臂带动小臂，前后摆动，左腿踢起来……”绿茵场上，夫妻俩带学生们跳起了足球操。外出的经历，给夫妻俩的体育教学带来了新的创想，两人开始了新的探索：他们结合田径队训练经验，独创“四步”训练法；他们在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推广活动中，自编了足球操；他们开展趣味化、多样化和专项化的体育训练模式，让学校的体育教育实现了“班班有球队、周周有比赛、人人能参与”。
我们和孩子的感情很深，彭小林笑着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在我们乡村，看见好苗子，我们是上门求着他们来训练。陈德保笑着说，有一年体育运动会，看中一个四肢比例非常适合长跑的孩子。“我四处打听，骑自行车一个多小时，跑到他家里去做工作，最后这个孩子来跟我训练，还取得了全省1500米长跑冠军。”
2018年，考虑到少儿体育训练和文化课教育的相互促进，谷城县少儿业余体校又从县城迁移到了石花镇中心学校，这对夫妻俩是莫大的鼓舞。而随着一批批学生的成长，像魏红一样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多，体育院校毕业后，15人重回母校任教，让乡村的体育教学从基础的田径，拓展为足球、篮球、排球等多个项目。
如今，石花镇中心学校的400米标准塑胶跑道、篮球场、排球场、乒乓球场等体育设施一应俱全，学校不断完善体育设施，创新教学方式，近几年来，先后被评为“湖北省体育特色学校” “全国校园足球特色学校” “全国体育示范学校”。
近日，成功入选《湖北省全面深化体校建设“61530”行动计划》后，该校将获得每年30万元，连续四年的经费扶持。该校校长汪顺民表示，将全力支持体育教学训练，这让夫妻俩干劲更足了：“力争在退休前，培养出一个学生，希望他能走出中国，走向世界，步入奥运赛场。”
（本文图片由邵本刚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