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刘迅
摄影 极目新闻记者 王永胜
通讯员 吴立志 金煦 陈有为
视频剪辑 王永胜
15岁的襄阳男生在去年中考前夕突然昏迷，抢救时才被发现患了尿毒症，他只能放弃求学。远在温州打工的妈妈放弃工作，回家陪着儿子一起战胜病魔，历经波折后等来一个5岁女孩的“救命肾”。
“再疼再难，孩子从没哭过。”3月20日，妈妈感慨儿子坚强的同时，也欣慰这枚新的肾脏已在体内重生，他有望两个月后重回学校。
15岁男孩突然昏迷
3月16日，在协和医院西院区，妈妈黄女士（化姓）陪着儿子龙龙（化名）赶来复查。令人欣喜的是，龙龙身体里的新肾脏状态很不错，这意味着他马上就能重返校园，准备参加明年的中考。
这是龙龙最大的心愿，也是支撑他不放弃治疗的动力。妈妈感叹，“这孩子太不容易了！”
龙龙家在湖北省襄阳市宜城市。2022年4月26日，初三在校住读的龙龙突然出状况，人犯晕、恶心，还站不稳。老师将龙龙送回爷爷家时，他不停流鼻血、呕吐、脸色苍白。得知这一情况，妈妈连夜辞工，从温州赶回老家。
一路上，亲戚的电话不断：“医生说病情太重，要往大医院转”“龙龙突然昏迷了”“孩子一边输血一边往襄阳送”……
黄女士还记得，她从火车站奔到襄阳的医院时，龙龙正在抢救中。直到晚上，龙龙才挺了过来。
当地医生说，龙龙的血肌酐超过1800umol/L（微摩尔/升），是正常人的百倍，当晚就接受了血液透析。经过诊断，龙龙的肾脏已发展至终末期衰竭，几乎无法工作，最终被确诊为尿毒症。
放弃学业每周透析
医生说，龙龙当前最合适的是先血液透析，靠机器过滤身体代谢不了的毒素和水分，以此维持生命。
回到宜城老家，龙龙彻底告别了校园生活，开始了艰难的治疗。每周三天，母子俩从家出发，坐小时公交车到医院透析。每次治疗，龙龙至少要在病床上躺4个小时。这个过程很煎熬。
看着儿子咬牙忍痛，妈妈陷入了深深地自责。她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孩子2岁时，丈夫因为肝癌不幸早逝。她这十几年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孩子会重蹈覆辙，“我经常带他去检查肝脏指标，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肾脏出了大问题。”
躺在病床上，龙龙才向妈妈说起，去年开始总觉得浑身无力，一走路两条腿就疼，他以为是学习太累了，也没向任何人说起，直到后来症状越来越重，这才突然晕倒不醒。
牵着龙龙的手，妈妈哽咽地说：“如果我能陪在身边，或许就不会这样了。”原来，为了撑起这个家，她无奈将年幼的龙龙交给老人照顾，自己则去了温州一家玩具厂做电焊活。记者看到，黄女士两只手上都是电焊高温烫后留下的疤。
对此，黄女士十分懊悔，孩子病了她才回老家，这几个月陪伴儿子的时间比以往十几年加起来时间都多，可即使这样，也无法再换回孩子的健康。
等来5岁女孩的“救命肾”
龙龙的病，也牵动着当地医护的心。他们再三建议龙龙去换肾，不然这辈子就离不开透析。考虑到今后的生存质量，去年8月，妈妈带着龙龙来到武汉协和医院西院区就诊，找到该院泌尿外科肾移植专家王振迪教授。
王振迪教授认为，肾移植的确是龙龙当前最佳的选择，当即，王振迪教授将龙龙收住院，并完善了移植前的各项检查。
但意外的是，其中一项与器官移植排斥反应、存活率密切相关的指标——群体反应性抗体（PRA）呈阳性，这就提示龙龙血液里的抗体水平高，未来排斥的风险大，这无疑对供体匹配、手术的难度也更大。
王振迪教授团队紧急启动“预处理”程序，边治疗降低抗体，边等待潜在供体。在此期间，因为抗体不达标，供体无法满足要求，只能无奈放弃。在焦急等待半年多后，2月13日，王振迪教授接到消息，中国人体器官分配与共享计算机系统为龙龙匹配到一名5岁女孩的供肾。接到电话时，妈妈激动得浑身颤抖。
2月14日，王振迪教授团队主刀手术，将这颗宝贵的供肾放入他的体内，并仔细吻合血管、输尿管等，在团队高效协作和努力下，这颗肾脏在血液灌注后不久，就可见到清亮的尿液排出，这意味着供肾在龙龙的体内开始正常工作。
术后第三天，龙龙就能下床慢慢活动，这颗肾脏正在适应“新主人”，快速长大，目前已经接近成人肾脏的大小。经复查，还没有出现排斥反应，龙龙有望在两个月后重返校园。
对话——
儿童“换肾”难在哪儿？
在我国，儿童肾脏移植情况如何，和成人肾移植有何不同，目前面临哪些问题，移植效果又如何？3月20日，极目新闻记者对话中国研究型医院学会移植医学专业委员会委员、武汉协和医院泌尿外科肾移植专家王振迪教授。
极目新闻：目前我国儿童肾移植情况如何？
王振迪：近几年，我国儿童肾移植发展较快，从2016年开始年移植量超过200例，在全球居第二。随着我国器官捐献事业的发展，这一数字又有新的突破。至2021年，我国全年儿童肾移植量已超过了600例，这也是标志性的发展。
极目新闻：您认为儿童肾脏移植目前还面临哪些问题？
王振迪：很多家长认为肾移植可望不可即，肾源紧张不说，费用还高，孩子一旦走到了尿毒症这一步，不如就选择透析。但很多人不知道，肾移植其实是解决儿童尿毒症的最佳选择。
拿透析来说，它只能代替部分的肾脏功能，从临床观察来看，透析患儿的生长发育明显比正常孩子迟缓，个头也偏小。在门诊，我们接诊过不少11、12岁的患儿，却只有7、8岁孩子的体型。不仅在生理上，很多透析的孩子脱离了学校、课堂，大多有强烈的自卑情绪。作为医生，我们不仅要从技术上帮助孩子恢复肾功能，更要鼓励他们回归正常生活。从临床来看，儿童肾移植的恢复是更好的，而从长远来看，对孩子的生活质量也更有帮助。
极目新闻：我国儿童肾源情况和成人一样么？
王振迪：2018年8月，我国修改器官分配政策，儿童供肾优先分配给儿童受者，这大大缩短了儿童肾移植等候肾源的时间。以前得到合适的肾源基本上要等好几年，2018年以后，18岁以下的患儿等待数月就有希望匹配到合适的肾源。
极目新闻：儿童肾移植，能用成人的供肾么？
王振迪：成人的肾脏给儿童，除了手术难度增大以外，还存在体积不匹配的问题，这如同“大牛拉小车”，孩子只能启用一部分的肾单位，另外的则可能废用了。从长期来看，成人给儿童供肾，不如匹配的小儿肾效果更好。
极目新闻：作为国内知名的肾脏移植专家，您和团队做了哪些努力？
王振迪：近年来，武汉协和医院肾移植团队在扩大供肾来源方面做了深入探索，其中对于极低体重小儿供体的肾脏利用，独创了新的手术方式，并在术后管理上积累了大量经验。继2015年完成最低体重（2.3公斤）供肾成人肾移植后，2019年刷新供体体重新低（1.3公斤），2021年再次刷新（0.9公斤），不断突破极限。
手术成功只是儿童肾移植成功的第一步，围手术期的严密观察更不容忽视，决定了供肾能否存活。协和医院肾移植团队根据临床经验、反复探索，提出了手术方式、术后血压控制等标准，造福更多肾移植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