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心证明人性

庶见素冠兮，棘人栾栾兮，劳心慱慱兮①。

庶见素衣兮，我心伤悲兮，聊与子同归兮。

庶见素韠兮，我心蕴结兮，聊与子如一兮②。

—— 《桧风·素冠》

【注解】

① 棘人：瘦人。栾（ｌｕáｎ）栾：清瘦的样子。慱慱 （ｔｕáｎ）：忧心的样子。

② 韠（ｂì）：护膝。上朝下跪时的蔽膝。

【释文】

我见他戴着白帽帽啊，瘦瘦单单真憔悴啊，我的心儿快碎了。

我见他穿着白色衣啊，我的心儿真伤悲啊，让我陪你一同归啊。

我见他穿着白护膝啊，我的心儿好郁结啊，让我陪你一同悲啊。

孟子曾说人有可贵的、与生俱来的四端——实际是四心：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他说这是仁义礼智的苗头（端，始也）。但我以为，这四端中后三种都得自后天的培养，且随着环境的变化与自身的变化而变化。比如，小孩就不会因馋嘴与光屁股而羞恶，但随着他长大，他就要遮起他的屁股，也掩饰起贪馋之态。只有恻隐之心可能真是起自人的自然本性，同情心即恻隐之心的一个表现。

有些人天然富于同情心，孔子就是这样。“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看到别人家有丧事，他就吃不饱饭；“子于是日哭，则不歌”，他如果今日去吊过丧，就不会再唱歌，他是沉浸到那一种悲伤的氛围中了，难以解脱；同时，今日不歌，也是表示对别人悲伤的尊重与同情。读这首《素冠》也让我们感动，诗人看见别人戴着丧帽，瘦瘦单单，他的心情便忧伤不已；看到别人穿着丧服，心中就悲哀得如同自己身遭不幸，要与他同受苦难。敏感而脆弱的心灵，固然显示出人类的不够坚强，但不能否认，心灵越敏感，对痛苦与不幸的感受灵敏度也就越高，它有利于提高我们对造成痛苦与不幸的伤害之警惕。如果“敏感” 的反义词是“麻木”，那么，显然我们需要心灵永远对外来的伤害——比如不义、不人道等——保持足够的敏感而不能麻木。因为痛苦感是道德感的天然尺度。那种在痛苦面前、不幸面前一触即发的痛感与同情心，对一切不幸与痛苦的敏感程度与反抗程度等等，是人格高低的天然尺度。一句话，同情心是人性高贵的最有力的证明。

作者：鲍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