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当年到底有多富强、多热闹？

□李钟琴

最近，齐国故地淄博火出了天际。有人说，上次淄博这么热闹还是在齐国的时候。一说起战国时代的列国，人们往往认为：齐国最富，秦国最强，楚国最大。那么，当年的齐国到底有多富强、多热闹呢？

战国时期，著名纵横家苏秦到齐国游说齐宣王，说了一段非常有名的话：“临菑（同‘淄’）之中七万户，臣窃度之，不下户三男子，三七二十一万，不待发于远县，而临菑之卒固已二十一万矣。临菑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蹋鞠者。临菑之涂，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气扬。”（《史记·苏秦列传》）

苏秦说，齐国都城临淄城中有常住人口七万户。那个时候的一户，可不是现在的三口之家、四口之家，那时候都是大家族，很多人家是三世同堂、四世同堂，乃至五世同堂，一户十来口人是很平常的，所以苏秦说，如果征兵，一户不少于三个青壮男子可以入伍，仅临淄一城，就能组织二十一万大军。这么看来，临淄城中往少里说，也有三四十万人。如果按每户十口人计，临淄城有七十万人。这在当时，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大都市，所以司马迁说临淄是“海岱之间一都会也”。

在战国时期，齐国以富裕闻名。其实，不仅在战国时代，在整个春秋战国时期，列国中最富裕的国家，当然非齐国莫属。秦国之强，始自商鞅变法之后。在西周、春秋时期，以及战国前期和中期七百多年的时间里，齐国是既富又强。

公元前十一世纪中叶，姜太公初封时的齐国，可以说是疆域狭小，贫穷落后。《孟子》说齐国方圆有一百里，《晏子春秋》说方圆有五百里。《史记·货殖列传》记载说：“故太公望封于营丘，地潟卤，人民寡。”地潟卤，就是盐碱地，不适宜耕种，因此人口稀少。在农耕文明时代，姜太公如何治理土地并不适宜耕种的齐国，面临着严峻的考验。而且，当时的齐地属于东夷文化圈，民风尚武，莱人未服，姜太公建国伊始，若不实行正确的治国方略，则很难在齐地立足。姜太公审时度势，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在政治、经济、文化方面实行尊贤尚功、崇商重工、因俗简礼三大国策，迅速稳定了齐国局势，奠定了齐国富强的基础。

尤其重要的是，在经济上，姜太公实行崇商重工的方略，“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史记·齐太公世家》）。《史记·货殖列传》则记载说：“于是太公劝其女功，极技巧，通鱼盐，则人物归之，繦至而辐凑。故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敛袂而往朝焉。”齐国虽然土地不适合农耕，但因为濒临大海，有丰富的鱼盐资源。姜太公根据齐国的自然条件，大力发展商业和手工业，将渔业和盐业作为国家的支柱产业。盐碱地不适合粮食生产，但适合桑麻生长，于是姜太公大力发展养蚕业、纺织业，使齐国迅速成为纺织品和服装鞋帽生产基地，各诸侯国的人们纷纷来齐国“打卡”，出现了商贾、游客云集的盛况。

生产发展了，产品必须卖出去才能转化为财富，所以姜太公特别重视商业贸易。司马迁说太公“通商工之业”，特意将“商”放在“工”的前面，可谓微言大义。一个“通”字，说明齐国经济是开放型、外向型的经济，这在姜太公时期就形成了齐文化重商、开放的显著特色。

从此，齐国走上了一条迥别于农耕国家的商业文明道路，使齐国迅速富裕起来。经过齐桓公、管仲锐意改革，通货积财，齐国一跃成为春秋时期第一个霸主之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齐国那时候可谓富得流油，齐人生活奢华，渐生侈糜之风。管仲“位在陪臣，富于列国之君”，生活非常奢侈，但是“齐人不以为侈”。为什么齐人不认为管仲生活奢侈呢？大概是因为，齐人普遍生活富裕，国家领导人生活得奢华一些，也就不那么扎眼了。

那么，齐国到底有多富呢？

由于历史久远，文献匮乏，我们现在已经弄不清齐国的GDP有多少了。而齐国之国力，从稷下学宫即可略见一斑。

自齐桓公田午创立稷下学宫之后，至齐宣王时期而达到鼎盛，稷下先生达76人，稷下学士有上千人。齐宣王为稷下先生们“开第康庄之衢，高门大屋，尊宠之”，“皆赐列第，为上大夫，不治而议论”。没有雄厚的国力，一般小诸侯国恐怕养不起这么多享受正部级待遇的高级知识分子。

还有几个小故事，也可以使我们从侧面领略齐国之富裕。

《吕氏春秋·孟夏纪》记载说，齐王一天要吃几千只鸡。齐王有多大的胃口？竟然一天要吃几千只鸡！原来，齐王有个嗜好，爱吃鸡爪子中间的那一点小肉。所以，他一天要耗费好几千只鸡。

当然，这只是《吕氏春秋》写的一个寓言，也没说明是哪个齐王。为什么不拿秦王、楚王、赵王、燕王他们举例呢？盖因齐国最富，也只有齐王能吃得起。

《韩非子·内储说上》讲了一个“滥竽充数”的故事，说齐宣王喜欢听吹竽，吹竽合奏表演达到三百人的规模，这可能是古代最大规模的乐团合奏了。仅是吹竽乐团就有三百人，没有雄厚的财力，怎么能养得起！

春秋后期，齐国霸业已经中衰，但齐国依然是数一数二的富国。那时候，有一千辆马车的国家堪称大国、强国，号为“千乘之国”。而在齐景公的陵墓中，已发现至少有六百匹马被殉葬。其国力之雄厚，由此可见一斑。

齐王生活奢侈，那么，普通百姓的生活如何呢？

齐桓公时代，管仲曾经施行“九惠之教”，这是齐国政府施行的九种惠民政策，可谓中国古代最完善的社会保障措施。“九惠之教”指老老、慈幼、恤孤、养疾、合独、问疾、通穷、振困、接绝。对社会上的老人、儿童、孤儿、病人、孤寡、穷人、丧子者等弱势群体，制定了详细的救助措施，做到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

《孟子·离娄下》写了一则“齐人有一妻一妾”的故事，说这个齐人欺骗其妻妾说，每天都有达官贵人们请他吃大餐，实际上他每天跑到坟地里乞食别人上坟用的祭品。这个故事意在讽刺此人厚颜无耻，但从侧面却反映了齐人的幸福生活，从而诞生了一个成语：“齐人之福”。因为，这个齐人没有正当职业，却在都城中有房产，而且娶了一妻一妾，生活无忧。

人民富裕了，文娱生活当然丰富多彩。苏秦说“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蹋鞠者”，注意，苏秦用了“无不”两个字，意思是临淄的大街小巷到处是正在玩乐的人群，有的在吹拉弹唱，有的在斗鸡遛狗，有的在下棋打牌搓麻将，有的在踢足球，一派欢乐祥和景象。苏秦接着说，齐都临淄的道路上经常堵车，车轮子碰着车轮子，人们肩膀摩着肩膀，连起衣襟、举起衣袖就成为帷幕，挥汗就跟下雨一样，每家每户都很富裕殷实。临淄街头的百姓，都志得意满，喜气洋洋。

一个地方的人民生活是不是幸福，从其精神状态就看得出来。苏秦的这番话，虽然有些夸张，却也形象地说出了当时齐国临淄的富裕繁华。“毂击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气扬”，这些词都成了后人常用的成语。当然，他也不会太夸张，因为这是他对齐宣王说的，如果说得过于离谱，生活在临淄的齐宣王肯定不会相信。

说完齐国之富，我们再看齐国之强。

齐桓公、管仲时代的齐国，是春秋时期第一个天下霸主，国力之强自不必多说。田氏代齐之后，经过齐威王的励精图治，齐国再造辉煌，一度“最强于诸侯”。

齐威王的儿子齐宣王田辟彊即位后，齐国继续保持强大的国力，伐燕一战，仅用了五十天,便攻入燕国都城蓟城（今北京市），差点灭了燕国。齐威王、齐宣王时代号称“威宣盛世”，“是以齐富强至于威宣也”。

齐湣王田地即位初期，继威宣二世之余烈，尚能励精图治，使齐国保持了东方大国、强国的地位。齐湣王四年（公元前298年），齐国率魏、韩两国军队讨伐秦国，竟至攻破函谷关，给予秦国以沉重打击，使雄心勃勃的秦昭襄王此后近十年“不敢窥兵于山东”。此时，列国中，有能力与秦国抗衡的，首推齐国，秦昭襄王也承认齐国是与秦并列的强国，乃派秦相魏冉作为秦国使节，约齐湣王共同称帝。

齐湣王十四年（公元前288年），齐、秦两国昭告天下，齐称“东帝”，秦称“西帝”。

由于苏秦的劝说，齐湣王觉得此时称帝不是时候，于是又宣布取消帝号。听说齐湣王变卦，秦昭襄王也不敢独自称帝，于是也宣布去掉帝号，仍称秦王。

齐湣王决定缓称帝，是想先吞并宋国。齐湣王灭掉宋国之后，引起列国的恐惧与愤怒，招来五国联军伐齐，致使齐国一败涂地。

齐湣王在大好形势面前，没有保持冷静头脑，忘乎所以，好大喜功，四面树敌，举措失当，结果身死国破，给后世留下了惨痛的教训。

乐毅攻取齐国七十多个城市，只有莒和即墨没有攻下。在被围困数年的情况下，田单在即墨城中征集到一千头牛，利用“火牛阵”一举击败燕军，陆续收复齐国故地。当时，仅仅在即墨一城，就找到一千头牛，由此亦可见齐国之富。

经过秦末战乱，西汉一统天下之后，齐国故都临淄仍是天下最富裕的地方。临淄人主父偃对汉武帝说：“齐临淄十万户，市租千金，人众殷富，巨于长安。”（《史记·齐悼惠王世家》）长安是西汉的首都，汉高祖曾征天下十万富户到长安定居，经过几十年的建设，到汉武帝时，长安已是闻名天下的大都会，但论富裕程度，却还比不上临淄。

遥想当年“天下商贾归齐若流水”的盛况，怎不令人油然而发思古之幽情！（作者单位：齐文化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