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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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最会演村姑的演员是谁

是三合屯的村花招娣

还是内蒙古草原上苦命的好女人图雅

抑或，芙蓉镇上的“豆腐西施”胡玉音

这时，一个女人从远处走来，一件大红袄，手腕处的内袄袖钻了出来，头上裹了一条绿头巾，肤色黝黑，身形臃肿，在茫茫人潮中犹如鱼入大海

范冰冰在《我不是潘金莲》里努力扮演村姑，而巩俐就是村姑

在旁边那个推着自行车带娃的妈妈看来，自己身边走过的，就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平常农妇。大银幕前的我们也不需要任何字幕或者旁白，就知道她的身份是什么

她的名字叫秋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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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年初，湿冷的南中国

在珠海拱北口岸粤海大厦最高层的旋转餐厅里，一位老人对着一群脸上写满急切和问号的人说了一句话：“谁反对改革，就让谁睡觉去好了。”

如果这一年有微博，年度头条只能是“小平南巡”

中国即将迎来巨变，但对远在内陆的陕北西沟子村说，这一股改革的春风还远没有到来，黄土高坡上的风沙，跟过去的八百年和一万年一样，日复一日地循环着它古老的轨迹

对以卖辣子为生的秋菊家来说，这个冬天比以往更冷一些

家里想盖一座辣子楼，但村长不允许，丈夫和村长起了口角，骂有四个女儿却没有儿子的村长“断子绝孙，抱一窝母鸡”，结果被村长踢伤了下身，卧病在床

在传统观念土壤深厚的农村，丈夫的伤是关系到传宗接代的头号大事，环顾左右，只有怀着身孕的秋菊能给丈夫讨个说法

在村长家碰壁后，秋菊开始了自己的上访之路，她没有想到，从镇上到市里，从两轮的手拖车到四轮的巴士，她将会像黄土高坡上纵横的沟壑一样，在脚下的土地里留下深深的痕迹，连厚厚的积雪都无法覆盖

《秋菊打官司》的故事结构清晰简单，为了让电影更有说服力，张艺谋在营造真实感上面下了很多功夫

巩俐到达拍摄地陇县的第一天就换上了秋菊的孕妇装扮，并和饰演其丈夫的刘佩琦以夫妻身份开始体验陕北农村生活，二人的真实身份严格保密，当地村民都将巩俐当做了身怀六甲的孕妇

《秋菊打官司》的接地气让很多国产电影自叹弗如，影片将近一半的镜头都是偷拍的。秋菊去市里，街上出现的市民都是真实的，很多人不知不觉就实现了演员梦。李公安和村长在市场碰头的戏，两位演员第一次拍都觉得不错，但却被张艺谋要求重拍，原来当时在二人的身后，有人在吵架，人群都被吸引过去了，两位演员依然按部就班，失去了真实感

秋菊第一次去找李公安的戏，室内还有其他群众在反映案情，声音有时还盖过了秋菊，但现场收音后并未将周围的嘈杂声消除，一来保持了真实感，二来也预示着秋菊此行的结局

最原汁原味的，无疑是秋菊

很多人初次看到巩俐的村姑扮相，都会忍不住在心里叫出一句：真土！

编剧刘恒曾认为干瘦的巩俐并不适合秋菊这个角色，还力劝张艺谋不要被恋人关系迷住了双眼，但和张艺谋第四次合作的巩俐让人赞叹，还学会了一口地道的宝鸡方言，在专业演员和普通人群中拿捏自如

日后，巩俐在水城获得威尼斯影后，穿着花被面儿为家乡在异国代言，我们才重新发现她身上东北姑娘的身段和漂亮

片中有一幕，巩俐的演艺天分展现的淋漓尽致

二人进城被三轮车司机骗了钱，秋菊听从好心人建议，去买了一件大号的西装，穿上身后，只用眼睛和手的几个小动作，巩俐就将一个进城村姑的形象勾勒的惟妙惟肖

那时候的巩俐，只有27岁

花棉袄加西装的混搭风，堪比皮尔·卡丹1978年首次中国行，成功吸引了一位棉花糖大姐的注意

让张艺谋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出境时间长近4秒的棉花糖女摊主在日后将《秋菊打官司》的制片方北京电影学院青年电影制片厂告上了法庭，理由是剧组侵犯了她的肖像权

这是建国以来第一例因拍摄电影引发的肖像权官司，最终原告的诉讼请求被法院驳回，让我们从电影内外得以一窥当时国人的法律意识和普法现状

大量的长镜头，非职业演员，偷拍，加上土的掉渣的巩俐，都让这一幅乡土中国浮世绘呈现出了纪录片般的真实感，在TVB的刑侦剧流行之前，《秋菊打官司》成为了很多人的法制宣传片，在日后，无数类似的案件被媒体冠以“新秋菊打官司”之名

《秋菊打官司》是一个很简单的民告官故事，真实里的荒诞感赋予了它余音绕梁的独特滋味

秋菊打官司，但她却不知法为何物——她是一个法盲。她是在屡次讨要说法不得的情况下才经由别人帮助走上了诉讼之路，律师全权代理她的案子，但秋菊对于原告被告的基本关系都捋不清，突出表现在，当得知市公安局长是原告的时候她死活不愿出庭

漂亮的结尾则是《秋菊打官司》的又一荒诞之处，秋菊从镇上一路告到市法庭，她从头到尾的目的都很纯粹：要一个说法

最后官司终于打赢了，村长被抓走了，但却不是秋菊想要的结果

很显然，秋菊想要的“说法”并不是法律的“法”，她要的，是一个权威的官方认定，她也多次强调，不是为了钱

秋菊行动的逻辑还是中国乡村人情社会那一套，还有点古代拦官轿告御状的意思，她在不自觉中挑战了千百年来固若金汤的的家长制，意外地成为了普法使者，但不管是她的动机还是她所维护的东西，都清楚的表明，秋菊并不代表自我意识觉醒的现代女性

当她不顾虚弱的身子在雪地奔跑，茫然地看着远方时，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现代的法律给不了她要的说法，而脚下的传统礼俗社会，从来都是站在她的对立面

影片的最后，她站在雪地里，也站在了现代法律和传统礼俗的空白中

在清朝末年，当盛行了千百年的刑讯逼供在西方列强的逼迫下被取消的时候，很多人才恍然意识到，那些司空见惯的酷刑不仅是非人道的，被告人的权利也应该得到保护

但知道并不意味着就能深入人心，更不会马上内化成人们的行为方式和思维习惯

秋菊利用现代的手段来实现自己根植于礼俗社会的意愿，如果法律判决给了她要的“说法”，那么可以想见，秋菊对于法律的信任自然根深蒂固，也就完成了普法。而恰恰是结尾的事与愿违成了《秋菊打官司》的精髓所在，当改革之风吹遍神州大地，当现代法律深入依靠乡绅自治的农村，人们将如何面对现代法制和乡土礼俗的冲突？

我们也忍不住想，如果秋菊知道最后是这样的结果，她还会一直死磕下去吗？

孤独的先行者常被冻毙于风雪，困顿于荆棘，但秋菊的运气实在好的出奇，遇上了赔钱还帮她助产的村长，为她赔礼道歉的公安，请她吃饭坐车的局长，向来威严的法院也都愿意等她出庭

就连她的花费也在能接受的范围内，粗粗一算大概在200元左右，不算低，但也不至于家破人亡

如今，我们依然习惯地将诉讼称之为打官司，从人情社会到法治社会的这条鸿沟，仅仅靠秋菊的奔跑是无法弥合的

鸿沟从来都不是轻易可以跨越的，片中饰演秋菊小姑子的杨柳春，因为偶然被张艺谋相中，却在拍完电影后长达十年的时间里无法走出自我构建的电影明星梦

庆幸的是，杨柳春最终依靠自己的努力重建了自己的生活，而法治社会的构建，不能靠开了挂的幸运，而要肥沃坚实的土壤，才能开出千千万万朵充满生气的秋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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