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遗产给姐姐,姐姐遗产赠朋友,他孤独活了75岁,一生没钱结婚

1952年,八月间,在乡下教书的张子静好不容易回一次市区,第一件事就是急急忙忙地去探望姐姐。他骑着一辆老式单车,两手空空敲开了姐姐公寓住所的门。姑姑开了条门缝,打量了他一眼,冷冷告诉他,“你姐姐已经走了!”说完,门关上了,只留张子静在门外一阵错愕。

姐姐一声招呼都没打,悄然去了香港,又悄然离开了香港,最后孤身一人去了美国。

张子静走下楼,推着自行车,望着街上人来人往的陌生人,忍不住地抽泣,渐渐哭了起来。曾经同分一颗糖的姐姐走了,此生再没回来。

图 | 1995年,张子静与表弟孙世仁在张家老宅

他的姐姐叫张爱玲,大名鼎鼎的女作家,而他只是普普通通的乡下教师。与姐姐美好温馨的回忆只存在于短暂的童年时光,日后由于父母感情破裂,姐姐与他渐渐疏离。

或许疏远弟弟,是注定的事情。坎坷的成长经历,使张爱玲的性格过于早熟,早慧。她笔下的冷酷几乎把所有的亲人都骂了一遍,即使是在童年时玩的比较亲近的弟弟也没能幸免。这个弟弟于她来说,生得美丽,但是孱弱,没志气,忤逆,逃学,劣迹斑斑......

张子静有自知之明,回忆与姐姐的平生关系,张子静劈头一句就说,“姐姐待我,亦如常人,总是疏于音问。”这种糟糕的姐弟感情,并不单单跃然纸上。

张子静的一生,确实如张爱玲描述的那样,庸碌无为,活了76岁没钱结婚,余生靠后母留下的十四平米小屋生存。但唏嘘的是,大红大紫一时的张爱玲,竟没有帮过这位可怜的弟弟。

图 | 青年时的张爱玲

论作为,张子静毫无成就,这个是真。但论志气,他并不完全像张爱玲说的那样一点没有。在一九四三年秋的时候,张子静曾和中学同学合办杂志《飙》月刊。正值抗日,几个青年人兴致勃勃准备大干一场,万事开头难,为了打响杂志的第一炮,同学建议张子静向当时全上海最红的女作家,他的姐姐张爱玲约稿。

张子静感到不好意思,但又不好在同学面前推托,这种难堪实际上是他对自己与姐姐关系的不自信,很大可能会吃闭门羹,但他还是去了。

果不其然,听完弟弟的来意,张爱玲一口拒绝,“你们办的这种不出名的刊物,我不能给你们写稿,败坏自己的名誉。”说完,张爱玲感到自己有点不近人情,又拿出了一张素描打发说,"这张你们可以做插图。"

这件事惹很多争议,一是理解张爱玲爱惜羽毛,二是引人过多怀疑她的品性。

后来,张子静的杂志《飙》没能活下去,继续走回了随波逐流的老路。

图 | 张爱玲与弟弟张子静

另一个角度苛责张爱玲凉薄,是在“钱”这个字眼上。

八十年代末的时候,音讯全无多年,张子静终于与美国的张爱玲恢复了通信。张爱玲长期幽居,并不想搭理任何人,包括亲弟弟。但在一九八九年,她还是给张子静回了一封信,除了一些寒暄的话外,信末她似乎拒绝了张子静的求助,

“传说我发了财,又有一说是赤贫。其实我勉强够过,等以后大陆再开放了些,你会知道这都是实话。没能力帮你的忙,是真觉得惭愧。”

这让人臆想,到底张子静求助张爱玲什么?较为了解实情的宋以郎先生说,那时张子静交了一个对象,渴望结婚,别人也不介意他没有房子,但自己总觉得不太好,于是想到在美国的姐姐,觉得她是大作家,母亲还把遗产给了她,应该很富有,希望可以得到帮助。遗憾的是,这一次张爱玲还是拒绝了弟弟。事情的结果也和办杂志时如出一辙,婚没结成。

这件事,一说是张爱玲确实穷困潦倒。这种联想来自于张爱玲去美国时是以难民身份入境,起初作品也不受待见,生活吃紧。尤其晚年的时候,孤独死在公寓里,一个星期后才被人发现。据说发现时,张爱玲逢头垢面,全身糟乱,死前好长一段时间已不打理自己,邋遢程度犹如她本人的一句话——“里面爬满了虱子”。

张子静深信姐姐处境的困难,他在自述中说,“我了解她的个性和晚年生活的难处,对她只有想念,没有抱怨。”

图 | 张爱玲生前最后一张照片

但真实的情况是,张爱玲仍有着不少的存款,即使她生活作风方式上颓丧潦倒。

宋以郎先生的父母宋淇夫妇继承了张爱玲的遗产,有一份清单,证明张爱玲在去世的前一年,一九九五年,她的存款与投资加在一起有三十多万美元,这距离张子静向她求助的时间也就两三年之差。而且值得一提的是,张爱玲的遗产折合成港币足足有260万元之多,但遗嘱上的第一句话是:“第一,我去世后,我将我拥有的所有一切都留给宋淇夫妇(朋友)。”一分都没留给张子静,这又令人想起另一件事,张爱玲和第一任丈夫胡兰成分手时,很大手笔地给了30万分手费。以此揣测,张爱玲冷漠于关心弟弟的事,应该还有很多没考究出来。

相反,在亲情伦理上的执着,张子静富有传统的那种“血浓于水”的思想,好比老一辈人常说不厌的一句调和话,“他怎么说都是你爸!” 所以,从头到尾,由始至终,张子静都没有抱怨,没有诉苦,反而一直关心姐姐的情况。

我姐姐长期幽居,亲友很难获知她的近况,万一她身患急病需要救治,无人能适时伸出援手。我一人独居,情况不也相近?从那年开始,我日间都把小屋的木门开着,邻居进进出出,路过都会探头看一下。

姐弟俩的性情对比,天壤之别,可谓是前者有多冷冽,后者就有多热烈。

图 | 晚年的张子静

在风烛残年之际,张子静人老无依,开始写回忆自述,里头有一段话不知是出于自我慰藉,还是遥寄思念,但读来相信你我都忍不住感触。

这么多年以来,我和姐姐一样,也是一个人孤单地过着。父亲早在一九五三年过世,和姐姐比较亲近的母亲,则在一九五七年逝于英国,姑姑也于一九九一年走了。就是和我们不亲的后母,也于一九八六年离世。但我心里并不觉得孤独,因为知道姐姐还在地球的另一端,和我同存于世......不管世事如何幻变,我和她是同血缘,亲手足,这种根底是永世不能改变的。

很多人都看过张爱玲的小说,深挖了许多陈年往事,得出许多结论,无非就是围绕着其人的才华与道德进行赞誉和批判,但在真正认识其为人上,还远不如其弟弟张子静总结得深刻、准确,

“她从不悲天悯人,不同情弱者,慈悲布施与她无缘。她的世界,就她一个自己。她非常孤独,也非常自私,用自己的手作茧自缚,她远离了世界上所有人,包括亲人。”

在从张子静的侧面认识了张爱玲的冷漠之后,我们可以通过张爱玲与张子静的家庭待遇对比,更好地认识张爱玲笔下那位“生得很美”,但却“很没志气”的弟弟张子静。

张子静与张爱玲三、四岁的时候,母亲黄素琼因为看不惯吸大烟的父亲张廷重,于是狠心抛下一双儿女,借监护人之名与姑姑张茂渊“比翼双飞”离开了。姐弟二人原生家庭之悲剧,一同从这里开始,但不同的是,明明两个都是亲生孩子,张廷重却选择了天资聪颖的张爱玲。

妻子远走那段时间,张廷重很有兴致地当起了张爱玲的语文老师,辅导她写作文,写小说,为她日后的成名打下了坚实的文学基础。虽说张廷重是穷途末路的遗老遗少,但他有着深厚的国文功底。这一点,张子静对父亲予以肯定,“他以前教姐姐读《红楼梦》,教她做诗,写《摩登红楼梦》,常和她谈阅读心得。这些温情的记忆怎能磨灭?姐姐成名,他也有功啊!”而这个时候,张子静还在玩泥沙。

图 | 新女性母亲黄素琼

四年之后,黄素琼在国外玩够回来了。因为沐浴了西方的新思想,她开始干预子女的教学,要把两个孩子送去正式学校读书,而不是在家里读这些早已过时、废了科举之后再无用处的《四书五经》。

这件事惹张廷重不高兴,他坚决反对,坚决不答应,但黄素琼最后坚决送了张爱玲去上学。——"十岁的时候,为了我母亲主张送我进学校,我父亲一再地大闹着不依,到底我母亲像拐卖人口一般,硬把我送去了。"

那张子静呢?继续留在了家里跟着私塾先生念古书。他给故意忽视了,黄素琼认为他是独子,传统重男轻女,不会不管他。但重女轻男的黄素琼似乎误解了什么,张廷重是不会重男轻女的,因为他连起码的儿女心都没有。起初有心思教张爱玲写作,也仅仅是因为欣赏张爱玲的聪颖而一时兴致所起。

图 | 父亲张廷重

如此状况,持续到一九三四年,张爱玲已经是圣玛利亚女中高一的学生。张廷重这才答应让张子静到学校去上学。这种教育差距在年龄上,是显得极其尴尬悬殊的——那年姐姐十四岁,读高一,我十三岁,读小学五年级。

姐弟俩的学费都由张廷重支出,但是张子静读的学校却远远没有张爱玲读的高级、昂贵。可张廷重连这种“偏心”,也没能偏心地维持着。没多久,张子静没书读了。

一九三六年小学毕业,我父亲不知为什么又让我在家停学一年。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许多学校都停课,我又在家荒废一年。一九三八年,大部分学校陆续复学,那时姐姐已逃离了父亲的家,我父亲也许受此刺激,才决定送我进入正始中学读初中一年级。

大约还是在这个时间段左右,17岁的张爱玲与继母孙用蕃发生矛盾,被张廷重毒打、监禁,逃出生天后,投奔了母亲黄素琼。张子静不堪继母虐待,紧跟其后,来到母亲的住所,说他也不回去了。但黄素琼告知儿子,自己的能力只能负担一个人的教育费,姐姐已经占了这个名额。

这一次,黄素琼选择的依然是张爱玲。对于儿子张子静,几乎从来都是不管不顾,不疼不爱,不闻不问,包括在后来儿子穷到没钱结婚,依然选择把两箱古董遗产寄给了赚钱较为容易的张爱玲。可在她离世之时想见张爱玲最后一面时,并未如愿,过后,张爱玲也没去奔丧。

图 | 张家早年全家合照

再回到教育这个问题上,张子静吃亏最多,只有了解了他一波三折的读书生涯,才能真正理解他为什么平庸,为什么不能比肩姐姐张爱玲。

读完初一,正始中学迁往法华镇。我父亲接到学校通知,不但校名更易,校长也换了原来的地理教师吴念中。因为明显的转入汪伪的一方,我父亲立刻决定要我辍学。停了一年,才又考入圣约翰高中,但因英文跟不上,转入光华高中就读。读到高二,因为身体虚弱,常常请病假,高中也没能毕业。

本来就起步晚了,还不断地时读时辍,张廷重压根也不想拿钱出来供儿子读书。只是费解的是,要是读书这件事放在张爱玲身上,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一九四二年的时候,张爱玲大四,还剩半年毕业,但学费却一直没着落。她向弟弟透露了心声,张子静为了姐姐能取得文凭,委婉地把她的事告诉了父亲。

那时父女俩已经四年没见,张爱玲还在文章中诅咒过父亲的家是一座监狱,张廷重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但没想到的是,听及这个“叛逆的女儿”的困难,张廷重不但没有大发雷霆,还平静地说,"你叫她来吧!"过了几天,张爱玲和父亲决裂四年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家,拉下脸皮问父亲拿学费。张廷重答应了,叫她先去报名考转学,学费再让弟弟送去。

图 | 年轻时的张爱玲

一直以来,凡有文章借张爱玲的弟弟影射张爱玲的凉薄,都有忠实的粉丝跳出来为张爱玲打抱不平,高呼不必当“扶弟魔”。一句“帮你是情,不帮你是理!”,义正言辞地抹去了亲情的符号,这倒没关系。但不妨深入探讨一下,张爱玲的凉薄,是否有悖于某些除情理以外的情理?

既然要客观,那就不谈亲情,不扯道德,忽略二人本身的姐弟关系,单从同属同一个家庭的成员责任角度出发,张爱玲应该有义务去帮助这个混的不好的弟弟,而不是被丑化成上纲上线的“扶弟魔”。至于张子静为什么混的不好,上面的刻薄待遇已经说明。

姐弟二人的整个成长过程,都是不幸的,但就家庭资源来说,张爱玲最先上学,读书有母亲主导,学费有父亲支持,分配得到的比张子静要多得多,父母仅有的爱心也更多倾向于张爱玲。一个家庭里,一个人得到的多,另一个人就得到的少。既然拿得多,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是不是应该有责任义务帮扶拿得少的弟弟?每个人最先最早的责任,都是从家庭开始的。

这个观点不难理解,时间倒退二三十年,那个读书难的年代,以农村为例,一般都把钱压在最能读书的孩子身上,再盼他有工作之后帮助弟弟妹妹上学。这种现象很普遍,其实就是家庭成员之间的“帮扶链”,完全异于众口恶心的“扶弟魔”现象。所谓的“扶弟魔”,是指被父母“卖”出社会,后又被各种道德绑架、亲情勒索,以索取不厌的压榨和感情伤害来帮助家庭中的弟弟或其他成员。这跟“帮扶链”是两个不同的性质,前者是高尚的责任义务,后者是低劣的道德胁迫。

图 | 张爱玲与张子静在天津公园

那么问题又来了,张爱玲与张子静之间的资源分配不公是由于父母的偏心造成的,张爱玲不偷不抢,也不是弟弟让给她的,那就是否理直气壮地不存在帮扶弟弟一说?如果这说法在理,不如反问,张子静是心甘情愿接受和理所当然得到不公对待的吗?难道因为他窝囊懦弱,不够姐姐聪颖,不讨父母喜欢,就活该如此?显然这种说法是不公平的,张廷重和黄素琼舍得拿出的爱和钱就这么多,不管过程中任何事任何人如何变化,张爱玲占去了大部分是事实。日后成名,在法外良心上,她怎么就没有义务责任帮帮这个可怜的弟弟呢?

张爱玲只看到了弟弟的平庸,无语他“没志气”,却没醒起弟弟无可奈何地失去了很多。记得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试想资源如果倾向于张子静,如果当日最先读书的是张子静,黄素琼选择的是张子静,谁敢保证,他不会是哪一领域的先锋?

后话:张爱玲去世的第二年,张子静去世了,这场原生家庭之悲剧结束了。张爱玲“远离了世界上所有人,包括亲人”,而张子静从未离开,却成了真正的“孤儿”。

文 | 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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