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孝文帝力行汉化的教养背景溯源

北魏孝文帝最震撼历史的措施,是运用铁腕彻底实行鲜卑华化的工作,任何反对在所不计,甚至将太子处死亦在所不惜。其原因颇多,在《中华史纲》中,作者李定一从他的教养中去寻求。

在中原文化熏陶下长大的“鲜卑皇帝”

孝文帝的母亲是中山王李惠之女,李惠是汉人,其妻为鲜卑人。孝文帝“生而洁白”,受冯太皇太后抚养教育成人。

这位冯太后的伯祖父冯跋,是“五胡十六国”时期仅有的四个汉人建国者之一(四个汉人政权即冉魏、李暠的西凉、张寔的前凉及留在北方的世族后裔冯跋在今河北一带所建的北燕)。北燕维持了近三十年(407—436),它与拓跋魏对抗不屈。冯跋死后其弟冯弘继位,为拓跋魏败,逃入高句丽被杀,一子一女均被俘,子冯朗降后官至刺史,女为北魏太武帝纳入后宫为左昭仪。冯朗坐事被诛,其女入宫受姑母(左昭仪)“抚养教训”,年十四选为太子妃,太子即位为文成帝(452—465在位),冯女成为皇后。文成帝在位十三年而崩,献文帝(466—470在位)虽非冯太后亲生,但年仅十二岁,丞相乙浑谋逆,“由太后密定大计,诛浑,遂临朝听政”。献文帝后宫李夫人于467年生孝文帝后三年即逝,冯太后对此孙儿钟爱异常(一说是她与内宠李弈私通所生之子,献文帝借故诛李弈,帝即暴崩,“时言太后为之也”),“躬亲抚养。是后罢令,不听政事”,可见“亲情”之深。

孝文帝即位时年仅四岁,冯成为太皇太后,对孝文帝之教养以及一切朝政,自然全操在她的手中,直到年四十九岁逝世为止(490),时孝文帝已二十三岁。北魏政府颁布均田令时,孝文帝年仅十八岁。

由以上所述,我们知道孝文帝是由一位与鲜卑有世仇,有志匡复华夏文物的中原世家的后裔所教育养大的。冯氏固不一定仇视鲜卑,但鄙视鲜卑文化习俗是毫无疑问的,她的伯祖父及祖父均是留在中原的世族,是志图光复的豪杰志士,她自己也是汉人“皇氏之胄”,国破家亡,委身事敌的弱女。无论孝文帝是否为她与李弈所生的儿子,如果所传属实(史家未有定论),则孝文帝是彻头彻底的汉人。撇开传言存疑不论,孝文帝是由十足中原文化的熏陶而长成的“鲜卑皇帝”,这就不难解释孝文帝为何会用铁腕手段推行全盘华化。

孝文帝在自平城迁都洛阳前(494年以前),已开始华化的工作,迁都后是全盘华化的巅峰时期。自他即位到冯太皇太后逝世为止的二十年间,北魏制礼作乐、修律定制、颁禄秩品,均常提到“周经”“汉晋”,甚至制造车辂,也要“一遵古式焉”!太庙、明堂的建立,与乎皇帝躬耕籍田,均是仰慕古制的举措,均田制更是儒家最高理想的实现,这些均在冯太皇太后逝世前实施。迁都洛阳后,孝文帝便大力改革,要彻底消灭鲜卑的习俗文化,希望鲜卑民族与汉族在文化上和血统上完全融合为一。以上是就孝文帝个人来看他大力推行华化的原因。

孝文帝迁都洛阳的经济原因

孝文帝的个人教养背景只是迁都的主要原因,尚有经济、军事、政治等因素,交织激荡而促成孝文帝迁都洛阳、厉行华化。

先看经济上的原因:北魏的勃兴始于道武帝拓跋珪,当时北魏都平城,北疆有柔然威胁,因此北魏设“六镇”以负防守北疆之责(397),六镇在相当于今河北北部及内蒙古一带。每镇设“镇都大将”以统率之,均由拓跋宗王或八族王公担任。驻防将士兵卒,由本族同类或被征服国家的强宗子弟为之。他们被视为国家股肱,待遇优渥。平城自为国都后,人口增加,国都中人多不治生产者,亦需大量供应。承平犹可应付,一遇荒馑则粮食奇缺,困难丛生。道武帝崩后,平城一带即连年有灾荒(409—413),两年后大饥,道有饥殍,当时就有人主张迁都于邺(今河南安阳市北部和河北临漳县西南一带),因非长久之计而止。北魏政府乃遣贫困之鲜卑人南下就食。即令不是荒年,平城也要用牛车将粮食从南部运输给养,其艰难可知。北魏政府曾诏令天下每十家发一牛,以供输粮到平城。孝文帝十七年(487),平城一带遭遇大旱灾,又逢牛瘟,“野无青草”,孝文帝“寤寐思求”,也束手无策。最后,他将宫中衣饰珠宝等物,包括乘具弓矢,“出其太半”,分赐百官士庶及“六镇戍士”,以纾解民困于一时。同时,中原自实行均田制后,生产增加,农业经济欣欣向荣,自较平城在粮食上朝不保夕的窘境要优裕得多。

孝文帝迁都洛阳的军事与政治原因

其次是军事与政治上的原因。北魏的强敌柔然虽然在429年为太武帝所大败,但不久即重振势力,十年后乘太武帝征北凉时(439)进袭平城,使“京邑大骇”。四年后太武帝再亲征柔然,被围于鹿浑谷六日始解围。此后柔然骑兵仍不时掳掠北疆,双方已无大规模战争。450年北魏有南侵企图后,刘宋即思联络柔然以制魏。478年萧道成遣骁骑将军王洪轨(另作王洪范)出使柔然,“克期共伐魏虏”。次年柔然发兵三十万攻北魏,去平城七百里,“魏虏拒守不敢战”。萧道成以初称帝,“不遑出师”。柔然对联南齐以攻北魏的企望很浓,其国相致南齐书有云:“虽吴、漠殊域,义同唇齿,方欲克期中原,龚行天罚,治兵缮甲,俟时大举,……扫殄凶丑,枭翦元恶(北魏)。”此事发生在孝文帝十一年(481)左右。平城距柔然太近,始终受柔然威胁,而中原距离平城遥远,一旦有变,只能“轻骑南出”加以镇压,这种“遥控”的情势,很可能腹背受敌。迁都洛阳可以消除柔然威胁中枢,又可以震慑中原,攻防南朝。自拓跋入主中原,南征北讨,对汉人及其他民族,均十分残忍冷酷,反抗之武装行动不断发生。

孝文帝即位之年(471),中原即有三次变乱,以后几乎连年爆发叛乱,直到494年迁都洛阳时,西北尚有大规模(十万众)的武装抗变。基于内外军事政治情势的考虑,迁都洛阳实有必要。纯就经济的立场,孝文帝考虑迁都到邺,因为北魏“国之资储,唯藉河北”。494年,他曾在邺宫朝群臣,似曾计划迁邺。但邺在黄河以北的大平原上,暴露在柔然的威胁下,无险可守。洛阳虽然残破,但有:黄河天险,又是华夏政治文化故都,且对南朝及对震慑中原用兵方便。

基于以上原因,孝文帝毅然决然迁都洛阳,又于495年六月下诏“人死葬河南,不得还北,于是代人南迁者,悉为河南洛阳人,……九月,六宫及六武,尽迁洛阳”。一个新纪元由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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