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我是谁——《读孔笔记一》

2570年前,孔子出生于春秋末年的鲁国昌平陬邑(今山东曲阜),其父叔梁纥为鲁国陬邑大夫,实为下级武官,据史料记载,叔梁纥屡立奇功。在鲁襄公十年(公元前563年),晋国率领鲁国在内的联军攻打一个叫偪阳的小国时,叔梁纥的表现异常英勇,力举悬门,救出了首尾难顾的城内联军,避免了一场重大的人员伤亡,五十五岁的叔梁纥于此役一战成名。而后又在鲁襄公十七年(公元前556年),齐国来犯,齐将军高厚帅师围鲁国防邑。鲁大夫臧纥与其弟臧畴、臧贾以及叔梁纥均被困于防邑。在久等援军不至的情况之下,叔梁纥便主动请缨,与臧畴,臧贾率领三百披坚执锐的士卒,趁着夜色护送臧纥突围而出,而后又折回防邑继续固守防邑。齐军被叔梁纥的英勇所震,料定无便宜可讨,最后 怏怏收兵作罢。此时,叔梁纥已年逾花甲,也收获了“以勇力闻于诸侯”的盛誉。

孔子的母亲颜征也有来历,其祖上是小邾国开国国君颜友的后代,后来移居鲁国,其职业为相礼,即是孔子所说的“小人儒”。他们不事劳作,熟稔于丧葬祭祀之礼仪,为贵族及平民提供主持咨询,并以此赚取酬劳。从广义上看,他们也属于是“士”的阶层,也就是后来我们所说的“文化人”。

叔梁纥与颜征在“一武一文”的结合,从后来孔子的身上凸现出了它的意义,《史记•孔子世家》称:“孔子长九尺六寸,人皆谓之长人,也就是说孔子成人后身高约为现代的一米九到两米的样子。另据《列子•说符》记载:孔子之劲,能拒国门之关,而不肯以力闻”。这不得不说都是继承了父亲叔梁纥的优秀基因。至于礼乐文化的启迪,母亲颜征在功不可没。《孔子世家考》有:“圣母豫市礼器,以供嬉戏”的记载,虽然存有为圣人拔高之嫌,但也能够看出孔母颜氏一族以相礼为世袭职业的特点,这一点,在文化自觉自醒上不可能不对小孔丘产生影响。

关于英雄叔梁纥与纯情少女颜征在的爱情故事,因太史公一句“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祷于尼丘得孔子”引发了一场两千多年来的笔墨官司,聚讼不已。因“野合”一词而起,种种猜想推论层出不穷,于此,并不一一列举,而是推出笔者所认为合情合理的一种说法。首先,“野合”,根据中国古文特点当拆开解,即野外交合。野外交合合礼吗?是的,在当代不合,而在叔梁纥颜征在那个年代不仅合礼,而且合法,听我慢慢道来。

按《周礼》载:“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孟子有云“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政事。”说的就是,人口是诸侯之宝。政府为了增加域内的人口数量 鼓励甚至是强制大龄男女结合,即使是一夜情都无妨,关键是能创造人类,反而不苟且是罪,要罚之。就是这样一个背景下,老英雄叔梁纥与纯情少女颜征在一见钟情,才有了野合一事。

所以说,叔梁纥与颜征在的结合是两情相悦,合情合礼合法。按史料推断,时年叔梁纥六十六岁高龄,而颜征在是一十五岁的妙龄,年龄的巨大差异为日后孤儿寡母的艰难度日打下了伏笔。颜征在嫁入夫门的第三个年头,丈夫叔梁纥撇下孤儿寡母,撒手人寰。而当时,夫家的实际情况是,叔梁纥另有一妻一妾,九女一子。如此阵容,在叔梁纥在世时,因有微薄俸禄尚可勉强度日。而如今,顶梁柱一掣,颜征在不得不谋养家糊口之道,于是携子默然离开夫家,投奔曲阜城里的颜氏亲族。

如果说,三岁之前的小孔丘对人世间的艰难而懵懂无知,是在情理之中,那么三岁以后的孔丘咀嚼到现实的苦涩也不在意料之外。孤儿寡母住在曲阜一个名叫阙里的小巷,母亲靠给有钱人家浆洗缝补,打些零工填补家用,甚是艰辛。小孔丘也试着向母亲打问自己的出身以及生身之父,而倔强的母亲只是沉默以对,往事不堪回首,面对现实才是关键。而且母亲也从不把任何对生活的抱怨与愤愤不平之类的负面能量传递给小孔丘。

我想,孔子的童年是孤独的,但在母亲的影响下,又是坚强的。在没有明确自己生身之父的情况下,孔子的身份是一社会底层且来历不明的野孩子,是没有入官学以学“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的资格的。而现实的另一个层面是,作为一个没爹的孩子又常常受到来自孩童社会的排斥,所以,孔子只能是一个人独处,就连玩游戏也是自说自话的“过家家”式的礼仪演练。再加上所居住的阙里,本就是以执丧葬之礼为生的相礼们聚住地,从小对礼乐文化的耳濡目染,也是促成孔子日后成为礼学专家的又一方面原因。于是,就有了太史公曰:“孔子为儿嬉戏,尝陈俎豆,设礼容”,一个人玩耍,自说自话,一个人思想,天马行空。其实,一个人不能独处和享受孤独是不能拥有原创精神的。后来的孔子被柳诒徵誉为:“孔子者,中国文化之中心也。无孔子则无中国文化。自孔子以前数千年之文化,赖孔子而传;自孔子以后数千年之文化,赖孔子而开。”我大胆推测,孔子在后来能取得这样的成就,与童年时所遭遇的处境不无关系。每个逆境中都藏有一颗善果,就看当局者以怎样的方式对待,先知亚伯拉罕说,上帝这么安排,自有他的美意。而问题的关键是,处于逆境中的人又有几人能感受到或者愿意去感受这种“美意”呢?这不光是一种智慧,还是一种能力。尤其针对一个幼小稚嫩的心灵,这种礼物裹挟得更多是残忍!或许,根本就是我们想多了,庸人自扰而已,小孔丘有母亲在,也就有靠山在,凡是生活给予的,都照单全收,理所当然的坦然,本来就是一种包容式的美德,活在当下远比抗拒现实更有意义!于此处,遥忆童年旧事,颇有感慨,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一个玩伴的父亲不知于何处搞了一辆“侧三轮”,玩伴父亲煞有介事,呼喊我们一帮小破孩去兜风,小破孩们欣喜若狂,一拥而上,可是我的反应还是慢,最终没能挤上去,当“侧三轮”绝尘而去的时候,看着他们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得意,我明显觉得难抑流泪的冲动,但是,我还是强扮英雄的无谓,默默走向家中,对着家里的镜子看我的表现是不是很丢脸,于镜子中,我还是看到红红得双眼。是啊,我们太害怕孤独了,我们太害怕被人群忽视与遗忘了,我们从小被教育被灌输:要合群、要随和、要向榜样学习。可是,我们本该是谁?生命于每个个体,究竟意义何在?上天造人,难道只是某种意义上“成品”与“次品“的区别吗?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难道只是拿来嘲笑另类的一句戏谑吗?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多年后,当我发现我的小孩也有如此倾向时,我有过善意的提醒:“你为什么非要跟着他们玩,你就不能坚持玩自己的,让他们觉得你玩的很有意思,而跟着你玩呢?当然,这是一种自私的不合理的想法,因为,别的家长有可能也是这样认为的。

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的快乐是什么?只是大多数人在成长过程中逐渐偏离了自我,让“我”成了“我们”,而我们并不快乐。朱德庸如是说。

钱穆说,“孔子乃胸中常若有一腔乐气盘旋,不觉有所谓忧者。”由此可见,这种乐气的孕育在孔子童年就开始了,乐气淘淘,自得其中。而从成年孔子身上印证,孔子是没有因少年生活的不堪而留下任何阴影的,也没有变得有一丝偏激与乖戾。而我们在阅读经典的时候,往往太注重那些所谓“正义”,“大道”,“远志”,只仰慕圣人的“果”,却忽略了圣人之所以为“圣”的“因”。

我们只有回到“事发现场”,才能回归常识,剥丝抽茧,去伪存真。小孔丘的童年的经历,不幸哉?幸哉?值得为人父母者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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