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尤磊
春秋时代,邾国受鲁国欺负,国君邾文公被迫迁都。大臣们齐声叫停,原因是经过占卜,迁都不利于国君。人民呢?这不用问,若能避开强敌,自然是幸福的。那就迁,邾文公说,上天让国君管理人民,国君自然要爱护人民,这是国君的使命,既然对人民有利那还等什么(命在养民)?邾国迁都次年,邾文公薨逝。由此,后世褒扬邾文公为“知命之君”、“养民之君”。
“中国最后一个儒家”梁漱溟先生,信奉孔子的“仁者不忧”之说,因此他“乐天知命”。1942年,香港沦陷,梁漱溟每在敌机轰炸之时移入庭院安然打坐,人问其故,他说:我尚有大业未成,不会遽死!彼时,先生正在创作《中国文化要义》。
使命者,原意是指出使之人所承担的命令,其实抛开框架与噱头,使命的本义就是责任。所以说,使命有大小之别,绝无高下尊卑之分。
所谓使命,老百姓说的最实在:站哪山砍哪柴、干啥讲啥,卖啥吆喝哈。农民你就多打粮,工人你就多生产,作家你就多写文章,教授你就多教学生,警察你得多抓小偷,共产党员就是要多为人民服务,这都叫使命。说白了,使命就是自觉奉献,无心插柳柳成荫之后,升华为一种追求。
欧美之人信奉宗教,讲究善因善果,生前做好事,死后升天堂。这当然是画饼充饥,所以,国人嘲之:都说天堂美,谁都不想去。不过,做个好人,绝对是个追求,或者叫念想。中国人呢?在这个几无宗教的国度里,做坏人吃喝嫖赌随心所欲,还有人追求做好人吗?
还说春秋时代,鲁国大夫叔孙豹出使晋国,当时晋国是诸侯中的霸主上国,晋国上卿范匄知道叔孙豹有学问,是个讲究人,就想拿大话压压他。于是,范匄开始大谈范氏家族的光荣历史,三皇五帝到如今辉煌数千年,吧啦吧啦,末了问道:似此等豪门,算上不朽了吧?叔孙豹大摇其头,你这不过是世卿世禄而已,我听说立德,立功,立言,这才能万世不朽。
解释一下,老子当官,儿子当官,孙子也当官,有什么可炫耀的,祖宗荫庇而已。要想人过留名,你得做出成就。若德行不能传于后世,那么就要做出贡献,或者著书立言,这才能“死而不朽”。国人孜孜以求的也就是这个。
凡人不比大德,也做不到著作等身,只需完成本职便是尽了使命。《周易》上说:乐天知命故不忧,每天为完成本职而默默奉献的人天必佑护,就算遇到小小挫折也大可不必烦恼了。

人之初生有如落叶,落在哪里都是正常,于是有了李斯的“仓鼠、厕鼠”之叹。及至求学,又要牛角挂书,凿壁偷光,甚至悬梁刺股,皓首穷经,那份辛苦,不足与外人道。好不容易步入职场,又有了升职加薪的追求,若不然,如何实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目标?可往往是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抑或者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及至条件成熟终要大展身手一鸣惊人之时,又落得个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好吧,既如此不如归隐,闺阁画眉,含饴弄孙也不失人间至乐,又无由生出心在天山,身老沧州的感喟。
做人难,难做人,这个世界不美气,更别提还有夫妻反目,文人相轻,坑蒙拐骗,鼠窃狗偷,官商勾结,草菅人命,窦娥沉冤六月雪,梁祝化蝶苦相思。鄙夷!这诸般烦恼无尤消解恐怕也只有鄙夷以对。看到这里,明眼人会说鄙人吊打书袋,兜售鸡汤,恐怕连鄙人一并鄙夷了去。
纵是鄙夷,你却无法轻松脱离这个世界,除非毅然决然一去不回头,可你没有死亡之经历经验,你根本不能保证死亡是解脱还是苦难。
怎么办?
爱。爱人以及被爱包括周遭这个世界。有爱之人继续爱,无爱之人努力爱。
大到民族大义,国家危亡,自当寸土不让,锱铢必较。就算个人品性,思想道德,也要持正守规,遵从普世。至于作奸犯科者自有法绳律索侍候,咎由自取,无需同情。小到自私自利,搬弄是非,假装可怜,博取小惠,炫吃晒穿,爱慕虚荣者,也就没有必要口诛笔伐,必欲除之而后快了吧。看透别说透,还是好朋友。爱人者人恒爱之,都是芸芸众生之一份子,世界本不美气,谁能保证没有露怯之时?
总结一下,认识到人世的不完美,鄙夷放在心里。不完美就是尚有美好,尽管不多。接受现实并尽力完善,笑容挂在脸上。
明眼人又该震怒了:生老病死皆是苦,这不是佛家教义吗?仁爱,兼爱,让世界充满爱,不过是诸子窠臼。请问,你这鹦鹉学舌之辈,哪里是你的思想?
鄙人只得笑笑,首先我得装作很有爱的模样。佛家解脱之道在于弃世修行,方今治世怕是行不太通,只有积极入世,鄙夷并爱着,庶几可疗世疗人。
切,佛儒嫁接,简直就是四不像,食人之余,可耻!
鄙人只得再笑。吾非圣人,自然不能引领思潮。去粗存精,取精用弘,为学之道当在此矣。即是无法脱离,又要兼收并包,鄙夷并爱着,也是为人之道。
您瞅准了,是鄙夷并爱着,不是爱并鄙夷着。有区别吗?或者。

作者简介:尤磊,笔名归去来,基层干部,市级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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