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混混那些事儿,至此已写了二十来期。前几日,还写了两位享誉津门的女混混,崔氏与丁二姐。许多朋友私聊大狮,希望让大狮再多写一些,想多了解一下清末民国时期天津卫的奇闻异事。那好,今日笔者就写一位混混界的好汉,为何要将其称之为好汉?待我写完,您便可知晓。
这位是谁呢?他姓穆名灿,是个回回,原先家住西北角,后来因为他爸爸赌钱输了宅子,因而一家人搬迁至南台子东胡同,也就是天津人口中的小伙巷。天津人都知道,小伙巷、大伙巷,这是专门出混混的地方。咱前几日说的王二狠与丁二姐,就是从这里打响名号,成为混混界的翘楚。

天津老照片
穆灿岁数不大就跟混混为伍,自然而然沾染了江湖气息。十八岁那年,这小子独自“开逛”,一举成名,从此加入“锅伙”,成为青皮。别看小穆身在锅伙,人是混混。但这小子多才多艺,吹拉弹唱,样样精通,闲来无事,就到鼓楼弹弦儿。小穆长得俊俏,口齿伶俐,皮肤白净,要不是看他身上的行头,谁也不认为这么好的一个后生竟然是个混混。
什么是“行头”?也就是穿着打扮。有人要问,混混难道还有专门的制服不成?
您还别说,还真有。在清末那会子,举凡开逛成了混混,便订制一套青布裤褂,外加一件青洋绉长衣,这件长衣平时不穿,要么搭在肩上,要么挎在臂上,偶尔穿上,也绝对不系“疙瘩派儿”(老式纽扣),要四敞大开。腰扎白洋绉搭包,脚下一双绣花鞋,这双鞋后跟不提,要趿拉着,明明是好腿,却偏偏要跛脚而行。先抬左脚,后迈右脚,一步三晃,给人一副半死不活的邋遢样,大辫子又粗又亮,上面涂着桂花油,插着茉莉花,走到你跟前,一股子茉莉花茶的味道,扑鼻儿香,因而混混又被称为“花鞋大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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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穆就是这幅扮相,明眼人一看,这百分百是个混星子,可别惹他,咱需躲着走。其实不用怕,混混儿尽管这身打扮,但轻易不欺负人,若是四邻有难,兴许还帮衬一把。小穆模样俊俏,而且还有才华,招蜂引蝶,颇有女人缘。
尽管小穆身边不缺胭脂粉儿,可他却偏偏只爱一个。这人是个窑姐,人称“一夜红”,具体是一夜见红,还是一夜成名?笔者不知。她姓谁名谁更加不知,只知道她报号“一夜红”。
一夜红不是天津人,原籍直隶河间府,跟着哥哥逃荒至天津,兄妹俩日子过得很苦,哥哥在码头“扛河霸”,这可是个苦差事,上百斤的物品扛在肩上顺着一块木板送到船上,没有一把子力气绝对干不了。大名鼎鼎的霍元甲当年就干过这个活,人送诨号“黄面虎”,霍师傅身大力不亏,而且拳头老辣,在这一行颇有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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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月,在码头干苦力,不但要有力气,还要敢玩命。苦力之间,经常因为抢码头而大打出手,必要之时还要学混混“文打”,以“抽死签儿”方式赌输赢。一夜红的哥哥靠着一双老拳,愣是从一个老坦儿,变成码头大耍儿。穆灿跟一夜红的哥哥交情莫逆,两人烧黄纸、饮血酒、吃捞面,结为异性兄弟。因而他跟一夜红早就认识,实际上一夜红比小穆还大两岁,小模样长得十分可人,趁着哥哥不在家,将禁脔献了出来,跟小穆颠鸾倒凤,做快乐之事。小穆有心娶她过门,但无奈家里太穷,再者一夜红的哥哥不想妹妹嫁给混混儿,就是八拜之交的兄弟也不行。
偏不巧,一夜红的哥哥一次跟人争码头,被人下了黑手,一刀砍脑瓜上,当场死于非命。结拜大哥死了,小穆自然而然要照顾义妹。更不巧,小穆因事儿被抓,一关就是大半年。出来之后,再找一夜红,人不见了。一打听才知道,小穆被抓后,一夜红筹钱救小穆,结果被人骗了不说,还被卖到侯家后的窑子“金玉堂”,成了有名的窑姐,并且有了雅号“一夜红”。

换做别人,一听自己的女人干了这个买卖,也就当旧了的衣服,丢了不要了。可小穆很重情义,他要给一夜红赎身。要想赎身谈何容易,如今就连见一夜红一面都难。为嘛?你一个老钱都没有,鸨儿妈不是做善事,没钱还想找姑娘,一边儿凉快去吧。
为了能有钱见一夜红,小穆豁出命去,他要到宝局“拿一份”。这是老天津卫混混儿来钱最快的方式,但也是最残酷的方式。
这一天,小穆来到一家升平宝局。进门分开众赌徒,挤到赌桌前面,二话不说,从腰间拽出一柄攮子,将左手放在赌桌上,一咬牙,攮子朝着自己左手小指用力一按,小指头就跟手掌分了家。在场众人一看,这是“滚赌”的。但都跟没事人一样,没人叫好,也没人叹息,为嘛?这种事情在宝局之中司空见惯,几乎天天有,因而不管是赌徒还是赌东,都不以为然。笔者曾在前面文章详细说过“滚赌”,其中有很多种方式,小穆所干的,无非是其中一种方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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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小穆,面不改色心不跳,这就是耍儿,要是喊疼了或叫苦了,也就是不灵了,当场就会被人打出去,既然敢滚赌,就必须要有慷慨赴死、大义凛然的气概。小穆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这截小指,指尖儿对准赌东轻轻放好,笑着说一声:“二爷,押宝!”
赌东一看,这是行家。宝局规矩,押小指必须押左手小指前面一截,而且必须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来捏,还要指尖儿对准赌东。这规矩不知是谁定的,但必须遵从,一个步骤做错了,立马挨揍。
大伙该怎么玩还怎么玩,买定离手,赌东开宝。老天有眼,小穆这局押中了,依照规矩,小穆理应拿到三十块大洋。有人要说,这钱来的太容易了?要都这么玩,宝局不就赔了吗?
要这么想您就错了,一百个“滚赌”的人中,能有一个押中就是万幸,九十九个是白瞎了这截手指。而且依照宝局规矩,一局没押中,决不能再押,要立即转身走人,若是继续要切,那么就是坏了规矩,“抱台脚”(打手)当场就能把人废了。

小穆押中了,那是万幸,若是押不中,他必须走人,不能再押。赌东将小穆那截小指拿竹竿一挑丢在墙角,而后让人将小穆请到内堂,要给小穆包扎上药。有人要说,宝局真仗义,还管疗伤,这样想更是大错特错,受罪的在后面。
小穆心知肚明,说完大摇大摆跟人进了内堂,不大一会,小伙计拿着一包东西走了进来。
“二爷,让小的伺候您老上药。”
那位说了,什么药?辣椒面,红呼呼的辣椒面。小伙计将这包辣椒面一下包在小穆左手上,小穆疼的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子往下嘀嗒,但不吭声不喊疼,依旧面带笑容,跟没事人一样。还是那套,只要是喊一生疼,哪怕是“嗤”一声,那三十块大洋就别想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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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份上,宝局之中的“大了”(读音,da liao,不能读da le)就该出面了,跟小穆盘了一会儿道,然后让人拿钱过来,抱拳拱手,送小穆出门。您可记住了,小穆以后每月可以到宝局来拿份儿钱,但宝局有事,他也必须出面,必要之时还要玩命。
小穆兴冲冲拿着这些大洋来到金玉堂,如今有了钱,鸨儿妈自然不能把财神爷往外推。小穆终于与一夜红见了面,两人说不完的离别话。尽管见了面,但为一夜红赎身的事儿却办不成,鸨儿妈要价五百大洋。天爷,五百大洋是个什么概念?买个大姑娘当媳妇儿顶多也就十个大洋,这对于一个混混来说,同样是天文数字。屋漏偏逢连夜雨,小穆正在为钱发愁之际,又出事儿了。有位从京城来津的寓公老爷看中了一夜红,要买回家给自己做第四房姨太太。人家财大气粗,五百大洋根本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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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穆哪能看着自己的菜让别人尝鲜,但没钱怎么办?好办,他要来个更狠的招儿,不把一夜红带回来,决不罢休。
他打听好了那位京城寓公已经选好了黄道吉日,迎娶一夜红过门。各位,不要以为娶窑姐这么简单,并不是花钱买出来就完事了。也要吹吹打打,用大红花轿迎娶进门,跟平常纳妾没有任何区别,鸨儿妈还能趁机再赚一笔。当年晚清大太监小德张在侯家后娶了个窑姐当四姨太,大操大办三天宴席,来宾不但有京城王爷、津门寓公、各界大佬,连洋人都来捧场。侯家后也因此热闹一时,引车卖浆之辈可算是见了世面。可惜这个窑姐最终还是死在小德张手里,若有兴趣想听这段,笔者改天写出来就是。
迎娶一夜红那天,街面上早就传开了信,老百姓纷纷上街看热闹,乞丐、小绺、粪小儿等小人物趁此机会“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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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花轿到了金玉堂,等着新娘子上轿。一夜红到底上不上花轿呢?当然要上,她穿上新娘裙褂,戴着红盖头,早就在这等着呢。有人要说一夜红没道义,小穆这么为她,她应该一头撞死也不上轿。何苦撞死呢?自己在金玉堂天天接客,如今成了人家的姨太太,专门伺候一个就行。等到有机会,把这老家伙值钱的东西卷包烩,跟小穆远走高飞不比什么都强。
尽管她这么想,可小穆不知道,因为阴错阳差,出了大事儿了!至于什么大事,咱下一篇再讲不迟。

有人兴许不爽了,这是写文章还是说评书,还带“留扣”的。其实并非大狮不想一次写完,是因为这个段子太长,丁二姐的段子就是分两篇写完,只是大致写了写还八千多字,如果详细写,没有两万字绝对写不完。对于自媒体平台来说,太长的文章推荐度不是很好,理由是影响阅读。如果大狮随便写写,故事绝对说不全,您听着也就没意思。小穆因事儿被抓那段,我写好又删了,不重要的略过也就是了。为此,我只能说声抱歉,您也别急,待大狮抽出时间,将段子写全不迟。只需关注大狮,就可以每天看到大狮写的文章。您若喜欢,双手欢迎,您若不喜欢,也不必口出秽言。作者辛辛苦苦写文章,并没有跟你要一分钱,只为让大家图个乐呵,因此“白吃馒头还嫌面黑”,就实在不好了。
另外说明一下,穆灿的曾孙如今就住在红桥区水木天成一带,跟笔者关系莫逆,这个段子就是经由他口,出自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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