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三朝名臣窦婴,为何以悲剧结局遗憾收场?

01

众所周知,汉武帝的丞相不好当。尤其到了武帝晚年时,丞相如同走马灯一般轮番上台,却又接连一个个人头落地,血溅长安。有因“侵卖园陵道土需地”这种小事而自杀的李蔡;有陷害张汤,事泄横死的庄青翟;有遭巫蛊之祸牵连,身首异处的公孙贺;有图谋立昌邑王为帝,被腰斩弃市的刘屈髦……而在汉武帝初即位时,有一位外戚出身的丞相,他拥护武帝提倡儒学,历仕三朝,才能出众,却仍落得个不得善终的结局,令后人频频叹息。他就是窦太后之侄,魏其侯窦婴。

汉景帝三年的一天,长安宫中正在举办一场热闹的家宴,在座的除了汉景帝本人,还有母亲窦太后和胞弟梁孝王刘武。酒酣耳热之际,景帝口不择言对梁王道:“待朕千秋之后,就将帝位传给你吧!”梁王听了,虽然内心狂喜,表面上自然不敢流露,连忙起身逊谢。而窦老太太坐在一旁,虽然眼盲但听力极佳,听了这句话也是十分高兴。可恰在此时,身为詹事的窦婴却立刻起身言道:“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传,此汉之约也,上何以得擅传梁王!”此语一出,景帝的酒也醒了一半,只得连连遮掩:“额……是朕喝多了胡说的哈”,就此糊弄过去。

在史书中遍观汉景帝的为人,其实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性格。他在酒宴上说皇位让弟弟继承,无非是想哄老太太开心。可窦婴这个耿直boy呢,却立马当了真,站出来以祖制说事儿,弄得景帝尴尬不说,刘武和窦太后母子也无疑是十分受伤了。尤其窦太后,万没想到亲侄子居然公然与自己唱反调,脸上顿时阴云密布。老太太虽然不敢对祖宗之法说三道四,可窦婴却在她的心里被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不久后,窦婴便被太后从入宫的登记簿上除名,不准觐见皇上。而窦婴呢,“亦薄其官,因病免”,索性告病回家了。

也就在立储小插曲发生的同一年,因景帝在晁错的建议之下一力推行削藩,致使各地藩王在吴王刘濞的煽动下联合造反,酿成了吴楚七国之乱。面对着气势汹汹的叛军,景帝一度陷入恐慌,他“上察宗室诸窦,毋如窦婴贤”,看了一圈满朝的皇亲国戚,觉得实在没人比得上窦婴更适合平定叛乱,便下令把他召回来。窦婴却又耍起性子,依然以生病为由拒绝出征。汉景帝和窦太后没法子,以黄金千斤和大将军之位相赠,好说歹说总算将窦婴请出山来。当然,窦婴绝非贪恋钱财而应征,景帝赏赐的金子,他都放置在两廊之下,属下的军吏来了,就让他们斟酌着拿去用。他之所以起初拒绝回朝,还是有恃才任性的成分在里面,但国难当头还念着过去的恩怨,在景帝看来,便有些不识大体了。

02

在以往的认知上,我们都认定绛侯周勃之子周亚夫才是平定七国之乱的主将。事实上,周亚夫的战绩主要集中在同吴楚两国的战斗中,而在北方齐赵战场上,坐镇荥阳城,负责指挥千军万马的,正是大将军窦婴。而在前方攻城拔寨,将胶东、胶西和淄川三国联军击败,又水淹邯郸城,平定赵地的栾布,更是因窦婴举荐而得以立下战功的。七国之乱平息后,窦婴受封魏其侯,并成了太子刘荣的老师。史载“孝景时每朝议大事,条侯(即周亚夫)、魏其侯,诸列侯莫敢与亢礼”。那么以窦婴耿直的性格,他官途的辉煌能够永久持续下去吗?

刘荣本来是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可他的母亲栗妃却恃宠而骄,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景帝姐姐,大长公主刘嫖的求亲。这不仅让自己在皇族们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也将儿子引向了一条不归路。而这位刘荣呢?同样是个不争气的主儿。在历史剧《汉武大帝》中,还特意加入了一段刘荣在宫中偷看春宫画儿,被窦婴发现,遭到怒斥的桥段。偷看春宫的事情未必属实,但刘荣却的确因母亲的失宠而失去了太子的宝座。在被废黜为临江王不久,他又因侵占宗庙土地修建宫室而获罪自杀。在废太子的问题上,耿直的窦婴自然要出头为刘荣出言辩驳,但大势不可挽回,气恼的窦婴再次任性地弃官闲居。

赋闲的日子里,有明事理的门客朋友不断劝告窦婴:“您所仰仗的,是皇上和太后的恩宠,怎么能够因为一时的怨恨而得罪他们呢?”窦婴想了想觉得有理,便硬着头皮又回朝继续上班。面对着已经数次任性的窦婴,极有城府的汉景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对他的不满埋在心里。而终景帝一朝,窦婴也未能再获得重用。

栗妃母子死后,与长公主结亲的王美人一路走红,儿子刘彻也成了新任太子。公元前141年正月,在强撑着病躯为太子刘彻举行了加冠礼之后,汉景帝刘启溘然长逝。刘彻继位,是为汉武帝。年轻气盛、崇尚儒家的武帝想要推行儒学,实行新政,通过贤良方正的科目招贤纳士以为己用。在赵绾、王臧的建议下,他计划在城南建立宣明政教的明堂,又草拟了一系列天子出巡、封禅和改换历法服色制度的计划。对于儒学,窦婴不仅不像保守派那般反感,反而认为其更适应未来汉朝的发展。他再次站到了姑姑的对立面,成为了尊儒派的坚定一员。

儒学的主张与窦太后喜好的黄老之学有着天然的冲突,加之不断有旧贵族向老太太告状,说新政侵犯了自己的利益,久而久之,窦太后便对这帮儒生越发厌烦起来。而此时,御史大夫赵绾又不客气地向武帝谏言“凡事无需再向太后汇报”,这可触犯了生活在权力中心长达三朝的窦氏的逆鳞。在她的授意下,赵绾、王臧被查出在工作上有谋私的嫌疑,于是双双下狱自杀。在一旁推波助澜的丞相窦婴、太尉田蚡等人,则直接从高位上一撸到底。毫无斗争经验的武帝选择了隐忍,十七岁的他明白,年轻是自己最大的资本。在属于他的时代来临之前,唯有等待。

03

不久后,窦太后也驾鹤西去,武帝终于可以放开手脚,执行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大政方针了。之前被窦太后贬谪流放的官员,也纷纷回朝被委以重任。可奇怪的是,这回丞相的位置却并未留给窦婴,而是给了田蚡。

田蚡原本只是个斗鸡遛狗的市井小民,因同母异父的姐姐王美人得宠而得以为官。窦婴当大将军的时候,田蚡还不过是个郎官,来往于窦婴家中,陪侍宴饮,跪拜起立像窦婴的子孙一样。从景帝晚年到武帝初年,这个长相丑陋但口才极佳的田大人一路火箭般蹿升,从郎官做到太中大夫,并一直升到了太尉。被窦太后削职期间,田蚡虽然没有官做,却依然因娘舅的身份得到武帝的信任,议论政事,多见成效。昔日投在窦婴门下的诸多官吏,此时便见风使舵地赚到了田蚡一边。窦婴眼见门庭冷落,却无可奈何。一方面,以他的性格,实在没法像田蚡那样巧舌如簧,揣摩上意;另一方面,自己毕竟是窦氏的外戚,一朝天子一朝臣,看来自己终归是要出局的。

失意的窦婴,身边的门客大都散去。但有一个人却始终坚持时时来看望他,这个人就是灌夫。

灌夫本姓张,父亲是开国功臣灌婴的骑兵队长,因作战勇猛,获赐主人的姓。同样是在吴楚七国之乱中,灌夫父子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灌夫的父亲还因此在沙场殒命。凭借战功,灌夫一度做到了中郎将的位置,但如今也同样失势。如今和窦婴凑到一起,颇有一些惺惺相惜的味道。在两人的心中,大概也一直谋划着何时能够东山再起,名震朝堂吧。

话说一次灌夫有事去拜访丞相田蚡,因为自己姐姐去世,灌夫就穿了一身丧服。田蚡便道:“本来明天我正要去魏其侯家里喝酒,可惜你丧服在身,不能陪我同饮了”。这话其实就是随便开个玩笑,堂堂当朝丞相,如何能纡尊降贵去一个失势的外戚家里喝酒呢?可天真的灌夫却当了真,忙道:“丧服什么的不打紧,我立刻去告诉魏其侯准备酒宴”。话说灌夫一溜小跑到了窦婴家里,把事情一说,窦婴心里存着个结交权贵的想法,便忙不迭置办宴席。可第二天左等右等,也没见田蚡的影子。灌夫脸上很没有面子,便又到相府找田蚡。田蚡本来就是戏言,也觉得尴尬,就借口说昨晚上喝醉了,把今天这事儿给忘了。于是便磨磨蹭蹭起身,两人一起往窦婴家里去。此事本来是灌夫自己会错了意,但他却觉得这是田蚡存心轻视自己,胸中就此累积了一股怨气。

再后来不久,田蚡派人去窦婴家索要其在城南的一块私人土地。田蚡敢公然这样做,一方面自然是觉得自己权势炙手可热,没有什么顾虑;另一方面则是通过上回的赴宴事件,认定了窦婴想要攀附自己。不想窦婴却拒绝了田蚡的要求,而上门的使者还遭到了在一旁的灌夫的辱骂。客观来讲,这件事窦婴做得非常不明智:既想结交权贵,又不愿意有所付出,加上身边还有灌夫这么一个口不择言的糙汉——窦婴悲剧性的结局,就此埋下了种子。

索要土地不成的田蚡这下子恼羞成怒,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他却彻彻底底一副小人嘴脸。考虑到窦婴本人没有什么大的瑕疵,田蚡决定从灌夫身上下手。

04

灌氏在老家颖阴可谓当地一霸,横行无忌。颖阴民间甚至流传着“颖水清,灌氏宁;颖水浊,灌氏族”的童谣(颖水清澈,则灌氏安宁;颖水浑浊,则灌氏就要被满门抄斩了)。田蚡拿出灌氏一族在颖阴不法的证据,打算修理修理灌夫;不想灌夫却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立马拿出了某年某月田蚡曾与淮南王刘安密谈皇位继承之事的证据,反将了田蚡一军!两人的恩怨迅速上升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而窦婴也不免卷进了这场斗争的漩涡。

元光四年(公元前131)夏,丞相田蚡大婚。希望息事宁人的窦婴硬拉着一脸不情愿的灌夫到相府道贺。本来气氛一片融洽,不想轮到窦婴敬酒的时候,满座宾客仅有少数的老同志起身回礼,其他人大都只是欠欠身,极为失礼。窦婴对此已然习以为常,灌夫却又趁着酒劲儿对着这些宾客撒泼辱骂起来。新郎官田蚡顿时火冒三丈,他心里清楚灌夫是借着骂这些宾客来羞辱自己,便喝令卫兵将灌夫捆绑下狱,并强加给他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一连串的惊变,令窦婴懊悔不迭,灌夫是自己的好友,又是自己强拉着来参加婚宴,哪有不相救的道理?因此窦婴立刻请求武帝从轻发落灌夫。武帝对事情的缘由心知肚明,但碍于母亲王太后,他又无法直接赦免灌夫,便令窦婴和田蚡在太后宫中就灌夫的罪名进行一场辩论。辩论中,田蚡死咬着灌夫一族在颖阴横行不法,拼命要将他置于死地;而窦婴却没有道出田蚡和淮南王密谋皇储之事,只是谈一些田蚡奢华浪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田蚡心里对自己被攥住的把柄始终打着小鼓,索性先发制人:“我的问题,不过是喜好车马宅地之类的小事,灌夫窦婴他们却天天在家里召集一些文人豪杰,诽谤朝廷!”

窦婴为人耿直,虽然有意攀附权贵却未曾失节,算是个君子;田蚡却是个真小人,连伪君子都不算。这个小人一张嘴就给窦婴安了个莫须有的谋反之罪,而王太后自然是偏袒弟弟田蚡,说什么也要把窦婴灌夫两人都处死。窦婴做梦也没有想到,搭救灌夫不成,自己却稀里糊涂进了大狱。在狱中,他向武帝传话:“自己手里有先帝的遗诏,遇到不利的事情,可以直接向皇上申诉”。

武帝的内心当然是不愿意杀掉无辜的窦婴的,听说有遗诏,便命人去窦家取来,并到尚书(国家档案局)寻找副本,不想找来找去,尚书中并无所谓的先帝遗诏,如此一来,窦家那份所谓的遗诏就成了没有副本的假诏书!这下谋反的罪名虽然未必是真,伪造诏书的罪名却坐实了!武帝就是想保住窦婴也是无能为力,在一个寒风萧瑟的日子里,窦婴和灌夫的生命双双走到了尽头。

历经文景武三朝,军功卓著且刚直廉洁的窦婴,竟然以这种荒诞的方式为自己的生命画上了句号。这其中有田蚡的算计,有王太后的威压,但也有窦婴自己性格的缺陷:他虽有原则,却耿直而不懂权术,善于做事却不善谋人。在权力的博弈中,窦婴的每个举动都显得拙劣不堪,而这种与才华严重不匹配的政治头脑直接将他引向了惨烈的结局。

荒诞的事情并未结束,就在窦婴死后几个月,田蚡得了一种怪病,嘴中一个劲儿喊着“认罪”、“认罪”,随后离奇死去。这种死法,也许是对阴险刻毒的田蚡绝妙的讽刺,也许是对冤死的窦婴些许的怜悯。窦婴田蚡的故去,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武帝开疆拓土的大幕,正要徐徐拉开!

策划:鱼羊史记 监制:鱼公子

撰文:琴剑霜月 编辑:吃硬盘吧、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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