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耶夫的新拉丁帝国与圣母院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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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没烧起来,埋好在卢浮宫、圣母院等地方的炸药也没起爆。

面对希特勒的焦土政策,肖尔铁茨选择了抗命。他将完整的巴黎,留给了勒克莱尔的法军。

几天后,戴高乐率部下亲临圣母院,在圣母像下,他感谢神灵的恩惠,让法兰西民族免于倾覆,他祈祷这“一部规模宏大的石头交响乐”,能够永世长存。

此时的戴高乐是法国的领袖,人们急于洗刷1940年德军在香榭丽谢大街阅兵的耻辱。几个月后,哲学家亚历山大·弗拉基米洛维奇·科耶夫尼科夫给法国过渡政府递交了一份《法国国事纲要》的文件,构想了战后的法国以及西欧大陆的新蓝图。

在战争期间,科耶夫并未追随自由法国运动出走,而是留在了巴黎,他参与的一个组织受到维希政府的资助,在被占领的孤岛巴黎,他就构想了战后欧洲的新秩序。

在那份国事纲要里,科耶夫构想了一个替代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的新法兰西,或者说,法兰西共和国将不再存在,取代它的,是一个新拉丁-天主教帝国。它以拉丁民族为基石,以天主教为历史纽带,将联合起一个容纳法国、西班牙、意大利的西欧帝国,人口1.2亿,他梦想着这个新帝国将在英美昂格鲁-撒克逊帝国、苏俄帝国之间,建立起属于法国的小帝国,抗拒来自东西的夹击,使法国重新免于沦为未来世界大战的战场。

1831年,年轻的诺曼底贵族托克维尔被派往美国研究其刑法和监狱制度,他后来写了很多美国游记的文章集合成了一本书。后来他说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和欧洲大陆的北方将会崛起一头“利维坦”和一头“比西摩科”,这两头巨兽将主宰各自一半的世界。

美利坚的创立,在后世建国神话里,是华盛顿和大陆军的勇敢和立法先贤的贤能以及自然法的精妙,所有神学家都在美国宪法里窥见神的影子,虽然它是第一个共和国。然而,在战场和财政上,其实却是路易十六倾整个法国之力,在大洋上围堵英国海军,以拉法耶特为首的法国青年贵族抛家弃子,带着军饷和装备,跨过大西洋以绝死的勇气帮助衣衫褴褛的美国人击败了龙虾军和它的黑森林雇佣军。

那是现代史前的第一次世界大战。

法国人的百年世仇以及浪漫的激情,帮助清教徒缔造了美利坚,并且魁北克的驻军也让襁褓中的美利坚免于覆灭,法国人耗尽了它的财政,榨干了它的人民,法国贵族们在那场自由与解放的战争里,将巴黎沙龙的启蒙思想在战争里洗礼,他们回到巴黎,成了虔诚的自由主义者,他们鄙夷王廷,憎恨修道院和主教,他们宣称要和公民在一起。

趁着法国国力耗尽,普鲁士不断对外扩张做大,俨然中欧德意志霸主。英法百年世仇,也就在那场战争后,逐步变成法德连绵百年的欧洲大陆争霸战。

到科耶夫呈上国事纲要的时候,法国已经失去了第三共和国的颜面,汉斯们的军靴在1940年将法国践踏在地,日本人横扫印度支那半岛,法国的殖民秩序濒于崩溃。

美国、苏俄在战争后,如百年前托克维尔所言,瓜分了地球。惨胜的大英帝国将自己抵押给了美利坚,伦敦将黄金赔给了纽约,而维希的法兰西,干脆是汉斯们的走狗。1918年法兰西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所以1940年的大溃败,让法兰西丢尽了最后一点脸面。

巴黎没有烧,但法国如同羔羊,等待美利坚和它的英国表哥瓜分西方世界的计划。

俄裔的科耶夫在共和国的废墟上给法国人指出了一条道路。有意思的是,在那份纲要里,科耶夫对戴高乐的复兴共和国主张嗤之以鼻,认为是一个过时的民族国家方案,戴高乐是一个过时的目光短浅的法兰西民族主义者。而科耶夫本人提出,法国要复兴,就必须将比利牛斯山南麓的西班牙和阿尔卑斯山东麓的意大利纳入法兰西控制的帝国。这份自立的姿态,戴高乐日后的“第三条路线”有几分立场的相似。

但哲学家科耶夫比军人出身的戴高乐更有文化。他论证以拉丁民族为骨干,以天主教为纽带,法国有希望建立这个帝国。

然而,这个讲述黑格尔哲学的哲学家的纲要里,似乎充满了浪漫主义的遐想,他认为能颠覆弗朗哥对西班牙的统治,能让意大利国王接受共和,甚至遐想西班牙和意大利乖乖贡献出财政主权和货币主权,以帝国法郎为货币,而西班牙和意大利成为法国人口的补充来源地。

这份浪漫主义的方案,还认为法国左翼在苏俄的首肯下能与帝国当局和解说服工人接受帝国,而不顾在戴高乐看来左翼是大敌。

如果不是科耶夫是当时法国哲学界的隐秘之王,那就是一份纯粹胡说八道的意淫。

然而,他提出的方案里,有一个让法国军政当局满意的建议,那就是永远剥夺德国的工业,德国只能沦为煤炭和铁矿石的来源地,必须在法国冶炼和从法国进口,剥夺德国的武装力量,甚至瓜分领土。

在科耶夫的方案里,天主教是1.2亿的纽带,可是在西班牙人和意大利人看来,法国人简直是无神论的危险分子,他们在1789洗劫了圣母院砍了国王的脑袋,法国是彼时欧洲最世俗的国家,没人能容忍一个国教,更不会容忍法王自阿维尼翁教廷不断打压罗马的国策,没人愿意罗马再骑在头上。科耶夫给出的方案是罗马不过是臣服帝国的存在,它没有牙齿,在帝国严密的控制下。

他甚至要求拒绝美国的战后贷款,以压榨德国重建帝国。

后世称他的法德煤钢联盟是欧盟的雏形,他的帝国法郎是欧元的雏形。这是再没有更具有讽刺意味的事情了。

科耶夫想灭掉德国,将复活查理曼大帝的版图建立新拉丁帝国,三分天下。法德轴心的欧洲联盟?不该存在。

如果不是柏林危机,法国人可能会饶有兴致的推动这个奇怪的意淫方案,但美国人察觉了法国人的企图,重新工业化帝国,英国人主动挑起铁幕降临,欧洲大陆被北约控制,法国人空有梦想而已。科耶夫此后进入欧共体机构,继续做智囊。

但科耶夫的遐想有了后来者,欧元之父蒙代尔提出了不可能三角又论证了欧元的可行,一如科耶夫的纲要一样,充满了矛盾,看似高深,但也是政治家们需要的。

旧世界必须联合,否则它将一无所有。因为无论是军事力量还是经济实力,狭小的法兰西都支撑不起一个强国的影响力,未来的超级大工程和力量是属于超大经济体和政治体的,二战的惨败不在于阿登森林,而在于德国鲁尔工业区压倒性的力量,美利坚帝国和苏俄帝国的力量源于土地与人口,法国,法国有什么呢?

所以,精通黑格尔哲学的科耶夫放弃了启蒙先贤的自由平等博爱,以历史和神学试图蛊惑迷茫的法兰西政治家们。法国的政治家们受到科耶夫多少影响不得而知,但战后法国还是“爱欲”勃勃的投身帝国迷梦,不惜以暮年的国力在北非、越南打了几场战争,也最终失去所有。

1968年5月,“五月风暴”爆发,青年工学走上街头,巴黎的大街和大学满是街堡,第五共和国摇摇欲坠。大洋彼岸的美利坚民权运动也汹涌澎湃。6月某天,科耶夫死在了任上,当时并没有引起什么反响。一天后,美帝总统候选人罗伯特·弗朗西斯·肯尼迪遇刺。再15天后,华约开进捷克斯洛伐克,群情激愤的捷克斯洛伐克人反对苏俄帝国。

无论东西方,整个世界都乱作一团。

狭义无神论、宿命主义者科耶夫期盼着主奴斗争终将消失,民族概念消亡,普遍均值国家的大同世界。

如果,他活到今天,看到今天巴黎的黄马甲和圣母院的大火。他应该不会绝望。他会说,这只是拿破仑在耶拿上马后历史终结的回响而已,也仅此而已。

正如他常说的,“生活是一出喜剧,但是我们必须认真地表演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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