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兰成 一树繁花里的深情和凉薄

知道胡兰成,实在是有一波三折之感 !

先是通过胡与张爱玲那段扑朔迷离的情史,想知道让不世出的才女张爱玲心怡的男人是何方神圣;

但查阅资料,此人竟然是,或者说落在历史上的称谓竟然是:汉奸 ,这实在是让人意外,进而兴趣索然;

然而,在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偶然读到他的《山河岁月》,竟是如此惊艳,此书从两河流域到希腊罗马,从三皇五帝到辛亥五四,从精神到食色,从住房到穿衣,传神地勾勒出中国文明和世界文明发展的发肤体貌 。

让人惊艳的是这样一部学术著作,文风竟可以是如此清逸脱俗,雅丽润泽,笔下的世间万物,淡淡几笔就能勾勒出清润的水墨之色 ,却又明艳如天边朝霞泻入清晨缀满露珠的花丛,读来真是动人之极,让人不得不惊叹他的才。

也许,如果不是因其“汉奸”之名,今天我们也会在教科书上读到他的一些作品和文章。

然而这样的才,这样的文笔,如果是写在和平年代,我想他的价值就不仅仅是文字之美了。可偏偏作者经历的是民国那样一个山河破碎风雨飘摇的年代,在哪个炮火连天,国家死生存亡,国人四处避难,本人也在仓皇逃窜的时代,还在置身度外淡然地说他所见之美,笔下如渔樵闲话清平调般随处可见的欢喜之意,就缺乏人世的温度, 带着霜冻似的生寒气息了。这样清逸和淡然的文字 ,他的美感也就大打折扣了。

也许此书成于20世纪50年代,此时已过了战乱年代,胡也刻意规避了那段仓皇岁月,选择了花叶相忘吧!所以即便是他为人所有的不堪都是真实的,依然没有办法改变这文字的可观与可读。

窃以为胡兰成的才比之张爱玲犹有过而无不及,如胡兰成的才如广厦良栋,张爱玲的才就只是庭院深深了。也难怪张爱玲愿意为其低入尘埃,却心是欢喜,宛若从尘埃中开出花朵 。

这是怎样的深情,爱慕和心满意足才能让这不世出的才女发出这样的感叹,除了如世间所有的女子对能和自己情投意合,郎情妾意的才子的仰慕外,张爱玲本身的经历和特质注定了她在两性关系中的弱势甚至于自卑。

虽然有着惊世的才,但张爱玲相貌平平,而幼时压抑的家庭和破碎父母关系,使她极度欠缺安全感,这一点实际上从她爱奇装异服的外在打扮和她笔下众多女性在婚姻和两性关系中的弱势,压抑,和失败中可以看出来,如金锁记,红玫瑰与白玫瑰,沉香屑等。当一个才华横溢,温文尔雅(胡是当得起这些字眼的)且有一定身份地位的男人以别致新奇的方式追求她,从未真正品尝过情爱的她怎会不轫陷。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

可叹,聪慧敏锐冷冽如张爱玲,写尽这世间的情天恨海,以为自己懂得,找到了在身旁可以依靠的良人。可是她却真真不懂,这世间有些才子是要拿自己的“才”去变现的。

这样的男人,犹如一树花树,潋滟几分花色,就要去招蜂引蝶的了,而她身边这位让她愿意低入尘埃的男人更是其中的极品。对于女人,宛如阿修罗般的存在,他是既可以做到纵情以赤心之诚,也可以焚情以红莲之火的。

于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婚书承诺,就成为瞬息的昙花,只留下冰冽刻骨的伤,在余生的岁月里慢慢品尝,直至客死异乡。

然而,这许下承诺的男人,却在女人身上实现了“安稳”, 无论失意落魄,还是仕途得意,胡兰成身边总有佳人相伴,常常正妻没下堂,小三已上岗,各色女人的无缝衔接,似走马灯一般,有旷世才女,有豆蔻年华的小家碧玉,有温情脉脉的良家妇女,也有黑社会大姐大...... , 就算逃亡,就算连累,对他而言,都是安稳的。他根本就没有不安稳过,一直到晚年,都有女学生为之吃醋争宠 ,一直到他的晚年,落在照片上都是含着微笑的温文尔雅。

在情场上,胡兰成有句名言:“我于女人,与其说是爱,毋宁说是知。”他才是真正的懂得,才知道如何利用,如何为自己谋福利。

再怎样深情的情书也做不了谁身边可以依的靠的良人,一如他的文字,再怎么好的文笔,都无法凝聚成真正的史学名著,因为没有太多的东西承德起来带着沉沉质感的重量。

如他年迈时留给爱玲的文字“梦醒来,我身在忘川, 立在属于我的那块三生石旁,三生石上只有爱玲的名字,可是我看不到爱玲你在哪儿, 原是今生今世已惘然,山河岁月空惆怅, 而我 ,终将是要等着你的”。文笔依旧潇湘,深情款款,然而,却只剩下凉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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