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元哥说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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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李严被废”一案，是诸葛亮当政时期，蜀汉发生的三大疑案之一（另外两大疑案为马谡之死、魏延谋反）。此案有诸多疑点。第一，李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第二，诸葛亮为何执意要废掉李严呢？第三，“李严被废”的根本原因又是什么？在这篇文章中，我将结合有关史料的记载和历史学家们的看法，来给大家解答这三个问题，并谈谈我个人的看法。】
李严剧照
要想弄清楚“李严被废”一案的真相，首先得知道李严为什么会被废。
据《三国志·李严传》记载，建兴九年（公元231年）春天，诸葛亮出兵祁山，李严负责押运粮饷。等到了秋夏之际，恰逢遇到大雨。李严自知不能如期运送粮草，于是就让人给诸葛亮带话，让他率军返回汉中。诸葛亮知道军队没有粮饷，根本打不了仗，所以听从了李严的建议，返回了汉中。
李严却表现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说道：军足粮丰，丞相您为什么要率军返回呢（军粮饶足，何以便归）？然后又奏表刘禅：其实诸丞相是故意退兵的，目的是想诱敌深入（军伪退，欲以诱贼与战）。
李严之心，昭然若揭，那就是为自己推脱责任，并治诸葛亮的罪。
诸葛亮大为惊愕，心想：先前不是你李严让我退兵的吗？怎么现在又这样说？
诸葛亮剧照
但是诸葛亮当然有对付李严的办法，他拿出了跟李严的通信记录（亮具出其前后手笔疏本末）。结果是李严理屈词穷，主动认罪。诸葛亮则趁此表奏刘禅，指出了李严一大堆毛病。比如，贪图小惠，不知感恩，居心不良，颠倒是非，等等。总之，刘禅听到后，下令将李严废为平民，迁徙梓潼郡。建兴十二年（公元234年），诸葛亮病逝于五丈原。李严听说后，也发病而死。
这就是“李严被废”的大致经过。
然而在这段文字的叙述中，却存在诸多疑惑。
第一，李严先是责骂诸葛亮（军粮饶足，何以便归），而后又表奏刘禅，为诸葛亮求情（军伪退，欲以诱贼与战）。以李严的智商，要是真想陷害诸葛亮的话，怎么会前后自相矛盾呢？这不是落人口实吗？第二，李严要是真想陷害诸葛亮，难道不知道他会拿出书信为自己辩白吗？怎么不想好万全之策呢？第三，此话虽然出自正史《三国志》，可是我们都知道，蜀汉是没有史官的，更没有人为李严编文集。所以很有可能，李严并没有说过那样的话，那话是别人帮他说的。
李严剧照
受《三国演义》及相关影视剧的影响，很多人都以为李严是一个十足的小人、奸臣，他自私自利，居功自傲。他的被废，完全是咎由自取，怪不得诸葛亮。
那么，正史上的李严，真的如此不堪吗？
我的答案是：李严绝没有演义中说的那么不堪。
据《三国志·李严传》记载，李严年轻的时候当过小官，因为很有才华，广受好评（少为郡职吏，以才干称）。曹操攻入荆州的时候，李严入川跟随了刘璋，后来又投靠了刘备。
刘备也很赏识李严，先后任命他为严裨将军、犍为太守、兴业将军。李严也没有辜负刘备的信任，屡立战功，为蜀汉政权的建立作出了杰出贡献。
“时先主在汉中，严不更发兵，但率将郡士五千人讨之，斩秦、胜等首。枝党星散，悉复民籍。又越巂夷率高定遣军围新道县，严驰往赴救，贼皆破走。”
之后，李严被任命为辅汉将军。
值得一提的是，章武三年（公元223年），刘备病笃，临终前他将刘禅托付给了诸葛亮，并且令李严为副（托孤于丞相亮，尚书令李严为副）。李严接受遗命后，那也是相当尽心尽力的，比如他曾跟孟达说：我和诸葛孔明一同受先主所托，我深感责任重大（吾与孔明俱受寄托，忧深责重，思得良伴）。
这样的李严，可能是奸臣小人吗？
于是又有人说，李严爱慕虚荣，喜欢争权夺利。
有证据吗？
刘禅剧照
有。建兴元年（公元223年），刘禅即位，封李严为都乡侯，假节，加光禄勋。建兴四年（公元226年），加封李严为前将军。建兴八年（公元230年），再加封李严为骠骑将军。
也就是说，刘备死后，李严的地位是很高的，并且还在步步高升。但是李严却不知满足，几次三番上表刘禅。比如，李严到江州上任后，曾向朝廷提出，应该以江州为中心，划出五个郡，成立一个巴州，让他来当巴州刺史。再比如，李严还上表刘禅，说自己也想开府治事（有自己的办事机构和官僚体系），理由还说得义正辞严：曹操死后，辅佐曹丕的四位顾命大臣（司马懿、陈群、曹休、曹真）都开府治事了。我李严也是先帝的顾命大臣，怎么就不能开府治事呢？
可是这个说法，也值得商榷。
李严表面上，地位是越来越高了。但那只是相对于他自己而言，如果跟诸葛亮相比，那他就差得远了。
且看诸葛亮的履历变化。
刘禅即位后，诸葛亮被封为武乡侯，可以开府治事。不久后，又领益州牧。而诸葛亮先前，已经是蜀国鼎鼎有名的大丞相了。
显然，诸葛亮成了蜀汉的一把手，管理着蜀国上下的一切事物。
用陈寿的说法是：
“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
用刘禅的说法是：
“政则葛氏，祭则寡人。”
这对李严来说，就太不公平了。因为他也是刘备钦定的顾命大臣，凭什么他诸葛亮可以坐镇成都，拥有那么大的权力，而他李严只能呆在永安，当个有名无实的“小官”呢？
“章武二年，先主徵严诣永安宫，拜尚书令。三年，先主疾病，严与诸葛亮并受遗诏辅少主。以严为中都护，统内外军事，留镇永安。”
我想那时的李严，内心一定愤愤不平。说实话，我真同情李严。不要说我了，就连诸葛亮也有点“同情”李严，所以他才会表奏刘禅，让李严的儿子当江州都督（亮表严子丰为江州都督）。
讲到这里，大家还觉得李严“争权夺利”，有多么不道德吗？
诸葛亮剧照
李严除了好争权夺利外，还有过什么地方得罪诸葛亮吗？
有的。据《三国志·李严传》裴松之注引《诸葛亮集》，李严曾经要求诸葛亮加九锡、进爵称王。诸葛亮当时已经是丞相、武乡侯、益州牧，能够开府治事了。这跟当年的曹操只有一步之遥（丞相、武平侯、冀州牧，能开府治事，加九锡，进爵魏王）。也就是说，如果诸葛亮再加九锡，进爵称王，就跟当年的曹操完全相同了。所以，这事可非同小可，是要篡蜀汉自立的节奏。有人凭此就说，李严的计谋真是毒辣，他是想要置诸葛亮于不仁不义之境。诸葛亮一听，也是诚惶诚恐，他当即拒绝，而后向刘禅表明自己的忠诚。
当然这点也可以讨论，如前所述，李严的权力欲望是很大的，但他的种种做法和要求，是符合常情，可以理解的。我国当代历史学家尹韵公先生，认为李严是在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他对诸葛亮说那话时，是理直气壮的，并不是做贼心虚，他是存心要让诸葛亮难堪。易中天先生则认为，李严那么做，无非是想诸葛亮先把官做的更大，这样他李严也能加官进爵了。
尹韵公先生和易中天先生，都是才华横溢、博古通今之人，他们的看法，我是比较赞同的。
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诸葛亮听到李严的话后，心里肯定会很不舒服。也有可能就因为这件事，诸葛亮萌生了要废掉李严的想法。当然了，我是“以小人之见，度君子之腹”，诸葛亮也许道德和品质足够高尚，李严被废另有原因。
此外，还能够肯定一点，那就是李严这个人，是有问题的。诸葛亮向刘禅提出要废掉李严时，朝中大臣几乎都站在诸葛亮这边。比如，杨怡、邓芝、姜维、费祎、刘巴等人。
关于“李严被废”一案，历来有三种观点。
左刘禅，右李严（李严劝谏刘禅剧照）
一种观点是，李严争权夺利，肆意妄为，欺人太甚，诸葛亮不能容忍。我国当代历史学家余明侠先生，就是持这种观点，他在《诸葛亮传》一说中如是说：
“李严完全是一个奸诈自私、阴险残忍、不以国事为重的恶劣分子。”
另一种观点是，诸葛亮权力欲望太重，容不得李严插手宫廷朝政，哪怕是一点也行。所以，当李严想提出要当巴州刺史的时候，诸葛亮拒绝；李严提出想开府治事的时候，诸葛亮还是拒绝。严韵公先生就是持这种观点，他在《李严之废》一说中说：
“诸葛亮是一个权欲极盛的政治家，他的作风是大权独揽，小权也不分散。李严的悲剧就在于，他不愿意当个有名无实的顾命大臣。而擅权心烈的诸葛亮则根本不愿意、也不容他人染指最高权力。”
也有人持中立观点，认为李严被废存在诸多谜团，比如我国历史学家田余庆先生，在《李严兴废与诸葛亮用人》一文中，认为“李严被废”一事，“过于乖谬，不符常理”，根本不像李严的为人，所以田余庆先生“颇疑其间另有文章”。
以上三位历史学家，依靠的史料都是《三国志》及《裴松之注三国志》，他们的论证也都有理有据，怎么就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呢？
李严剧照
关于“李严被废”一案，我是比较赞同易中天先生的观点。
易中天先生如是说：
“以人品和道德来看历史事件，是行不通的。就事论事也不行。因为政治斗争的导火索常常是小事情。小事情引出大事件，背后必定有大原因。何况诸葛亮是个大政治家，他作为蜀汉政权的掌门人，考虑的一定是大局、全局。所以，即便认定李严是小人，是“恶劣分子”，把诸葛亮和他的斗争仅仅看作君子和小人之争，也是小诸葛亮之见。”
我们都知道，刘备建立的蜀汉政权，是由三股力量组成的，即荆州集团、东州集团、益州集团。
荆州集团的代表人物是刘备、关羽、张飞、马超、诸葛亮；东州集团，包括刘璋旧部和追随刘璋入蜀的；益州集团，也就是蜀汉本土势力，代表人物是法正、张松。
而这三股势力，是彼此存在矛盾的。荆州集团相对于东州集团和益州集团，是一股外部势力，是“主”，是“新”，而东州集团和益州集团则是“客”，是“旧”；而东洲集团相对于益州集团来说，则是“新”，是“旧”（早些年，刘璋率领的东州集团占领了益州）。
而无论如何，蜀汉的权力机构中，肯定是荆州集团的人占绝大数，并且还是最有说话分量的。所以，刘备临死前，只能“托孤于丞相亮”。而他令李严为副，也是有深层原因的。
刘备白帝城托孤剧照
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们看看李严的身份就知道。李严是荆州人（南阳人），本来在刘表手下做事。后来刘表去世，曹操南征，刘琮投降，李严入川投靠了刘璋。最后，李严又“弃暗投明”，追随了刘备。也就是说，李严的身份比较特殊。一方面，他是荆州人；另一方面，他又是半个东州人（曾在刘璋手下做事）。所以，刘备令李严为副，目的就是要让李严充当“和事佬”，来缓解三大集团的矛盾。
那么，李严有没有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呢？
我的答案是没有。
李严屡屡挑战诸葛亮的权威，全然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这显然破坏了刘备的既定方针，也就是荆州为“主”，东州集团和益州集团为“客”。
因此，易中天先生的结论是：
“诸葛亮废黜李严，有近因，有远因，有表面原因，有根本原因。根本原因就是益州、东州、荆州三股政治力量构成的蜀汉政权内部矛盾；而诸葛亮毅然废黜李严，则归根结底是为了新旧矛盾的根本之策，实施依法治蜀。依法治蜀，是诸葛亮解决新旧矛盾的根本之策。”
诸葛亮剧照
余明侠先生、尹韵公先生、田余庆先生、易中天先生，都是我很佩服的人。他们的说法，我断然不能去驳斥。
不过就我个人来看，“李严被废”应该是多种原因混杂在一起的，既有李严的问题，也有诸葛亮的问题。李严的问题在于，他不懂得低调做人，没有收敛自己，挑战了“后来居上”（诸葛亮是“后”，李严是“上”）的原则；诸葛亮的问题在于，他大权独揽，权力欲望过重，容不得别人挑战自己的权威。
结语【对于蜀汉政权来说，“李严被废”的历史意义是很大的，它改变了蜀汉原有的政权结构（诸葛亮为正，李严为副），也激化了三大集团的矛盾。】
参考文献：《三国志·李严传》、《三国志·诸葛亮传》、《三国志·先主传》、易中天《品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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