茔盘旧事:从关羽一人两墓说开来……

作者:苏玉志

来源:乐亭文化研究会《读乐亭》杂志||今日头条号:乐亭故乡人

本文略有删节。题图来自网络,仅为配图,和本文无关

我国的坟文化历史悠久。按照旧俗,人过世时先装棺材后埋葬,谓之“入土为安”。埋葬棺材的墓穴和上边堆起来的圆锥形坟头称为坟墓,简称坟或冢。领袖、烈士、帝王之坟墓称“陵”,如秦陵、明十三陵、清东陵、中山陵等。也有的说高大或有名望人物之坟墓也称陵。这倒不尽然,诸葛亮是“名望人物”,他的坟叫“武侯墓”而不叫“陵”。而刘备墓不够高大,却称为惠陵,因为他曾是汉中王、昭烈帝。关羽墓更特——壹人两墓——一在洛阳、一在当阳。前者单瘗首级,后者只葬身驱,却都叫“关陵”。“作俑”者是孙权,当年他杀了关羽,有点后怕,拟嫁祸于人,遂将关的头颅“献”给曹操,却被曹识破,遂厚葬关以避嫌。这就造成了关羽“身首异处”——头在洛阳,身在当阳的奇迹。但关的坟墓开始时并未称“陵”,当阳墓也是土冢,后来相继被历代多个帝王加封官爵——宋代以后曾被封为“武圣人”、“武安王”、“关帝”等衔位,并重新装修了坟墓。水涨船则高,“关陵”随即应运而生。世界上关于墓陵的文化源远流长,西安半坡遗址可见新石器时代就有了墓葬。至于皇陵,古埃及的金字塔建于公元前约2690年;我国陕西的秦陵始建于公元前246年……

旧时,人们很重视墓陵的建设,认为人死了到阴间仍要过阳间类似的生活,所以将墓称为阴宅。选址十分讲究,必须请风水先生来卜测。规模则越宏伟越气派越好。帝王陵因其规模浩大,周期绵长,故多在生前就开始动工。秦始皇13岁被封秦王时即开工建秦陵,耗时38年。平民百姓当然不会用这么长时间,乐亭始建于三十年代的“武园”和观音堂的刘临阁墓也都没用很长时间。

解放前,家乡各村周边,随处可见坟茔,称得上星罗棋布,甚至到了“进家见炕头,出门观坟头”的地步。有的近到离住宅只有一道之隔。坟茔各属一个家族,如张家坟、李家坟……坟地绝对私有,不许外姓通融,故亦称祖坟。坟茔占地称为坟盘子。坟盘里空地不能种庄稼,更不能随意动土,“挖祖坟”是大忌。因为会“丧气”,关系到家族的兴衰和官运。这种忌讳有着历史渊源,一些最高当权者往往把“挖祖坟”作为一种惩罚或报复的手段。祸灭九族,殃及祖坟。就是让你断子绝孙,永世不得翻身。武则天就乐施此道。日月流转,一直延续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

北沙崖周边较大的坟茔有村北的韩家坟、村西南的才家坟、大李家坟等。它们的共同特点是坟盘大而高。大李家坟是地道的大坟岗,面积约比四个篮球场还大,高过全村房屋,是村里的制高点。

每个家族的墓葬都按既定辈份顺序埋葬,同辈男性齐葬一列,且“大起东来”(即诸弟兄中老大、老二、老三……由右向左一字排开),不能错辙。女性不能入本家祖坟。久而久之,墓序自然呈“金”字(近似正三角)形。察看其列数便可知该家族在本地存在的历史,如同掰开骡马的嘴巴就知其岁口一样容易。名门旺家的坟茔多见石碑、石桌、石狮、石柱、石牌坊等石器。且坟盘内都栽植许多树木,看上去郁郁葱葱,浓荫如盖,气势森严。大户人家不惜重金从外地购进苍松翠柏等常青树种;普通人家则多植榆、桑、杜、杨、柳等一般落叶树。没树的称为秃坟,显得荒凉、颓败。多是家势败落或“无主儿”(无人管)的坟。

“南北山头多坟田,清明祭扫各纷纷。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注)这首颇具现实主义的古诗,对坟墓、清明、活人与死人、以至狐与冢的关系都做了惟妙惟肖地描述和入木的剖析。美中不足的是对狐狸的生活把握欠准,这东西并非日落而眠。国人历来有清明祭扫“上坟”的习俗,越是殷实之家每次上土就越厚实、越到位。所以坟盘自然就逐年增高。假以时日,坟茔的存在状态及其气势也大致表现着该家族的兴衰。而衰败也往往先从伐坟树开始。

越古老、越没落、越高大的坟,越会遭到獾、狐、豺等洞栖兽类的青睐。牠们都有与生俱来的择优选址筑窝之本能。欲冬抵寒风,夏防水淹,坟岗的阳坡为之首选。掏洞安窝,生息繁衍,处之安然。但入冬后也会招来猎手们的围剿。1949年冬因洪灾度荒,为了生计,挖獾逮狐成了人们来钱的营生,使这些久居高坟阔陵之中因而躲过了当年洪水“灭门”的幸存者,终未逃过另一种灾难。我也在那时零距离见到了獾和豺的真面目。

小时候都喜欢结伴到坟圈子去玩。春天打雀儿,夏秋拧杜梨摘酸枣。杜梨树只有坟茔里才有,酸枣属大李家坟的最多也最大。我在那儿曾有过一次奇遇:在夏秋之交高粱棵未倒之际,爬到岗上去逮“大叫驴”(一种能发出长鸣的‘叫蚂蚱儿’),顺便也看看酸枣。可是在南坡转了不一会儿,就觉得下身发痒,而且越挠越痒,逐渐达到了奇痒难忍。于是不得不赶快下来钻到高粱棵里去察看。好家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围着腰带部位一圈,蛊蛊蠕蠕的全是跳蚤,组成了另一条暗红色的“腰带”。于是赶快脱光衣服疯狂地抡、甩、掸、拍。且边甩边后退,以防遭到群蚤的二进攻。直到确信彻底摆脱了围攻之后,才穿好衣服,带着惶恐和满身的晦气狼狈地钻出了高粱棵。后来终于弄明白,我去的南坡是狐獾洞最集中的地方,当然也是跳蚤们麇聚的乐园。当牠们闻到了新的“獾狐”味道时,立刻闻风而至,群起而攻,大快朵颐。我则无尝地作了一次“上门献血”。这次经历留下了难忘的记忆,从此也就“吃一堑,长一智”了。

那时,人们往往把家族的兴衰、吉凶或不幸与坟地联系在一起。横死或极度不肖之子入祖坟是绝对受限制的,以防破坏了阴宅的气脉。这也就造成了所谓“孤坟野鬼”。如果家中连续遭到不幸就要考虑另选福地——迁坟。史载宋帝(神宗)赵顼连续几个龙子夭折,有人说是开封府四周民坟太多,阴气太盛所致。顼龙颜大怒,决意下令统统迁走。上行下效,遍地效尤。我的父辈中,本族近支接连出现了所谓“少(shào)亡”——同族弟兄中都不过三十岁就相继离世。人们认为是祖坟出了问题。所以我年轻的父亲病逝时就没有葬入祖坟,以便为后人开出一条“避灾消祸”之路。可是事与愿违,其胞弟并没有因为其兄迁出了“问题祖坟”而逃过“少亡”的厄运。多亏来了解放,伴随着科学的发展和医疗水平的提高,数年挥之不去的厄运才终于得以解脱。但苏家也为迷信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因为迷信,有关坟地,特别是古坟,奇奇怪怪的传说多得很。像大李家坟这种长期荒芜又地势较高的坟岗,偏偏成为人们扔弃夭折婴儿的首选地,(旧时,夭折婴儿不能埋,一般用谷草捆包起来刻意扔到离家不远不近、不特偏僻且地势较高的地方去,任野狗吃掉,这样才有益于脱生——转世。其用意类似于我国西南个别民族的天葬、水葬)。所以人们就把这种扔弃死孩子的地方叫作“乱尸岗子”。凡此类地方和古老阴森的坟地,都流传着一些妖魔鬼怪的故事,且代代盛传不衰。

(注):宋·高翥《清明》。

(作者苏玉志,原蚌埠坦克兵学院政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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