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历史擦肩而过——怀念曾仗剑天涯的瀛云萍先生

作者 毛平

毛平，丹东人，1985-1989就读于辽宁师范大学历史系，读书期间的一个暑假，他从大连步行回到丹东家里，开学后，写了一片散文《走回丹东》，纪念徒步的日子，发表于辽师校报，轰动校园。

现为辽宁丹东振安区同兴镇龙母村第一书记

瀛云萍，如果健在的话，当百岁以上，黃埔军校上校教官，辽师大教历史地理课的教授。

1986年，他已经年近八旬，给我们上课。初见瀛老师，那叫一个震憾，活脱脱从民国走来，四方大脸，满面红光，几乎没有皱纹，双目有神，声若洪钟，身材高大健壮，腰板挺直，着西装，戴圆顶礼帽，拽着手杖，气宇轩昂，一看就不是平常人，这等非凡气度，平生没见过第二人。

瀛老师上课，幽默风趣，不是站在讲台上，而是随意走动，对于中国地名的今昔，如数家珍，他曾经骑马，走遍了中国的每一个县，绘制军事地图。老师讲得兴起，开始卖关子提问，大学里那有这个？也怪了，第一次提问就问我，我好读杂书，基本对答如流。说实在话，每次上他的课，我更多地是着迷他的风釆，对授课內容到不太在意。

中国的大学，饱学教授比比皆是，不稀奇，象瀛老师这种人，博览群书，周游全国，橫戈马上，出生入死，北大也找不着呀！这等人物，离了南京，应该到北京，怎么沦落到大连来？

终于有一天，我按奈不住好奇心，到老师家拜访。瀛老师家，在大连站前一带，两间低矮的平房，杂乱无章。他和儿子住在一起，儿子是研究海洋生物的，家中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玻璃鱼缸，养着不知名的各种鱼类，更显得房间狭小。看到年轻人来访，老师很高兴，畅谈古今，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瀛老师早年从军，打过仗，在黄埔军校负责测绘地图，民国时期，遍地匪患，他们二十余人，都是骑马带枪，遇到小股土匪，操枪就打。“那遇到大股土匪呢？”我好奇地问，老师哈哈大笑:“跑呗，你当我是大侠呀！”

老师参加过武汉会战，抗战时，很多国民党军队用的军事地图，都是老师亲手绘制的。我又问:“全国解放时，您为什么不到台湾去？”老师有点激动:“我是研究全国地图的，到个岛子上能干什么？”“那您怎么到大连来的？”“我蹲了十年监狱，历史反革命，出狱后奔儿子来的。”沉默了很久！

我年轻时，遇到很多有非凡结历的老人，也很能谈得来，但那时年轻贪玩，没有深交，后来又窘于生存，四处打工，现在想来，追悔莫及，错过了很多第一手史料。现在我有时间了，他们又不在人世了。

就此，与历史的亲历者擦肩而过。

附录：回顾瀛云萍

瀛云萍，大连著名学者、民族史学专家。是在 “西安事变”后被南京政府扣押的7名张学良亲近者之一。

解放后，瀛云萍转向治学，1949年考入东北师大地理系，曾在旅大师范学校（现大连大学）任教，在辽宁师范大学讲授历史地理数载，著作颇丰。国内许多高校通用的民族史和历史地理教材都是其著作。

瀛云萍，瀛致萍，原名王愚臣。1912年出生在辽宁省铁法市完颜皇室后裔家族。15岁时已身高1.90米的瀛云萍，进入沈阳北大营的东北军学生队军校学习五年，后与奉军老臣杨宇霆之弟杨宇霁的女儿杨秋馨结婚。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瀛云萍和同学们被迫踏上了退入关内逃亡之路，眼见自已家乡沦陷，他愤然把自己王愚臣的名字改为瀛云萍，意思是日本人使他像空中的云，水中的浮萍，无有定处。

1932年，瀛云萍等300余名学生被张学良送到南京黄埔军校第十期学习，毕业后留校担任中尉区队长。

1936年“西安事变”后，张学良将军被蒋介石软禁，在南京黄埔炮校的瀛云萍等七位学员被戴笠以张学良的亲信为由逮捕。

1937年，杨秋馨千辛万苦在南京到找到一别六年的丈夫，本庄繁得知杨秋馨追随瀛云萍反满抗日，派人到南京劝降，许诺瀛云萍如果回去可能晋升少校，也可到日本读书，如若不然就杀掉他岳父一家。

一向柔弱的杨秋馨深明大义的决定：与瀛云萍离婚，一个人回东北救家人，两人抱头痛哭，从此夫妻生死两茫茫。

1937年“七·七”事变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被解禁的瀛云萍前往抗日战争的最前线。

1937年8月13日，日军直逼上海，瀛云萍以上尉衔从南京炮校要塞科班毕业和其他11名成绩优异的学员编成战列炮队赶赴江阴前线一号炮台。

淞沪战打响后，江阴保卫战日军十多艘敌舰或沉或伤逃。6架敌机被击落沉入海底。保卫江阴封锁线的战斗获得局部的胜利。

1937年8月17日，瀛云萍带领的战列炮队被派往位于南京东北江边的乌龙山甲一台前线，参加南京保卫战，阵地距南京和平门12公里。

1937年12月9日，日军攻打南京城。

两天后，日军将相邻的雨花台炮台攻陷，中国军队官兵全部战死。瀛云萍炮台当日击落敌机一架。

又激战1日，东邻龙台要塞全军覆没，晚7时，南京城内一片火海，深夜，瀛云萍和战友接到命令，“毁炮，撤退“。

从南京撤离后，瀛云萍又参加了武汉保卫战，由于他有了两次要塞血战的经验，被破格提拔为炮兵中校总台附。一边负责建要塞工程，一边负责讲授专业知识。

经常冒着敌人炮火给炮台送水送饭房东的女儿邱国桢深深感动了瀛云萍，从此19岁的邱国桢伴着瀛云萍渡过10年颠沛流离的生活（生育5个儿女的邱国桢1949年染疾而去）。

武汉失守后，瀛云萍又开赴湘北第五战区前线，在枣阳，隋县一带野战7个多月，屡立战功。在襄樊，一次战役结束后，瀛云萍整整一天没有吃下饭，眼前一幕幕都是尸横遍野的惨象，那些被击毙的日本军有的看上去就是只有十五六岁的孩子。

保卫战结束后，他被调到成都军校担任中校教官。这期间，蒋介石经常听他的课，对他在实战中积累的丰富经验倍加赞赏。并经常同他探讨一些军事问题。

1943年6月，瀛云萍晋升为上校。作为黄埔的教官，他很受学员们的敬重，他教过的学员后来在国民党部队里仅将军衔的就有50多名。

1944年3月，瀛云萍受派带领黄埔军校的300多名学员西征新疆迪化（今乌鲁木齐），建立黄埔第九分校。

瀛云萍在新疆四年，远离内战战场。他通过大量的调查研究，写出了60万字的《伊斯兰教与中国回疆史》及《维吾尔族通史》调制了《河西新疆草原沃州分布图》是当时比较全部真实反映新疆地理面貌的地图。

1948年底，瀛云萍调到川湘鄂绥靖公署，担任主任监察官。

1949年7月随川军部队在宜宾起义。

解放后考取了东北师大。

1956年毕业后被分配旅大师范学校（现大连大学）任教。

1957年和1963年因历史问题他两次入狱。

1974年出狱。在狱中他潜心研究历史地理学。

1982年被落实政策予以平反。

出狱后在辽宁师范大学为本科学生讲授民族学和历史地理学课程。

晚年潜心钻研学问，对民族学和历史地理学颇有研究，先后在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数十篇。写出22部专著，共计400余万字，公开出版了5部。

瀛云萍后半生开始著书育人，清寒不能移志，他对国家、民族的情感从未改变。

瀛云萍2012年过世，享年一百岁。

在他的告别仪式上，他的一位学生后辈写下这样的挽联：

少岁投军抗倭寇守江阴战武汉威震敌胆

晚年从教育桃李诲学子著华章寿比彭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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