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9年，33岁的显克维支第一次来到了罗马，并且幸运地结识了波兰画家亨利·谢米拉茨基。
亨利是他在罗马的导游，更是《你往何处去》的创作启蒙，他的两幅画《尼禄的豪宴》和《尼禄的火刑柱》引起了显克维支对古罗马历史的兴趣。
显克维支在古卡王城门附近的一座小教堂门相上，看到了一句拉丁文题词——“你往何处去”。
传说，被追捕的使徒彼得逃离罗马时，在路上发问基督：“主啊！你往何处去？”主回答道：“你遗弃了我的人民，我便要回罗马去，让他们再次把我钉在十字架上。”
于是彼得返回了罗马城，被钉上了十字架。基督徒为信仰而献身的精神，深深震撼了年轻的作者。
于是，他将“你往何处去”作为书名，书写了尼禄时代基督徒的血与泪。
《圣经·新约》中的《使徒行传》第三章讲了一个故事：一个瘸腿的人，来到圣殿求周济。彼得见了说，金银我没有，但是我可以把我所有的给你，以耶稣基督的名义，让你站起来行走。彼得将他拉起来，瘸腿的人立即好了，可以行走自如。百姓都惊讶极了。
彼得最后道出了一个真相：你们所迫害的耶稣基督，就是这般充满爱和宽容。
上帝的爱，可以让子民无怨无悔、无所畏惧地追随。上帝的爱可以不掺杂任何功利，子民的信仰也可以不掺杂任何东西。
莉吉亚是个纯粹的基督徒，她带着少女的天真，投入了上帝的怀抱。“为了上帝那仁爱的信条，为了上帝临死所受的痛苦和他光荣的复活，用她一颗童稚天真的心热爱着他。”起初，她只是跟随义母虔诚地祭拜耶稣，并不懂这种信仰所蕴含的巨大能量。
这种力量几乎撑起了她的一生，也几乎毁灭了她的一生。
在逃亡的途中，死神一步步逼近，她总能在外力的协助下脱险，也在一次次的与死神擦身而过的瞬间，更加坚定对基督的爱和信仰。
她能保持着常人所不能的宽容和同情心，她在上帝面前是绝对的卑微，在众生面前，却又是平等的。
明明只是一个基督的信徒，却能超越众生之上。因为她的内心有超越一切的纯粹的东西。
维尼兹尤斯虔诚地爱着莉吉亚，从最初的肉欲到精神上的迷恋，“晨曦的光线一直透过她的身体。我甚至以为，太阳一升起来，她就会像冰雕一样融化在阳光里哩。”
他有着坚韧的性格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勇气，在追求莉吉亚这件事上，从没想过退缩和放弃。他是尼禄的将领，是孔武有力的武将，却饱含儿女柔情。
对于他而言，什么都比不过莉吉亚，这与基督的信仰十分相似，基督的子民只爱基督，而他只虔诚地爱着莉吉亚。为了她，他甚至可以抛弃一切，包括他的身份地位，包括他的信仰。为了爱她，他甘愿接受洗礼，加入她的信仰阵营。
也可以这么理解，维尼兹尤斯是沿着爱莉吉亚这条路，走上了信仰基督之路的。
任何一种纯粹的爱，都会让人动容。人生缺乏的往往不是爱的能力，而是保持爱的纯粹的能力。
任何一种掺杂物质的爱，任何一种纯粹的爱，都可能潜藏着破灭的危险。但，纯粹的爱，却能成为人人赞颂和追求的东西。
图/罗马竞技场
看到这个问题，不知觉想起一个相似的问题：“灰太狼很坏吗？”
灰太狼每次都贼兮兮地备下各种陷阱，来捕获可爱的羊群，但每次都被破坏，一直都吃不到到嘴的羊肉。
灰太狼觊觎美味的羊群，被孩子们当做“坏人”来看待，但是久而久之，却发现，这只老喊着“我会回来的！”的狼，其实不过是披着狼皮的羊。
他不是善良的，却是可爱的。
但尼禄绝对不是“披着狼皮的羊”，他是实实在在的狼。
尼禄的全名叫尼禄·克劳狄乌斯·凯撒·奥古斯都·日尔曼尼库斯（拉丁文：Nero Claudius Caesar Augustus Germanicus），名副其实的“又臭又长”。
他是罗马帝国第五位皇帝，克劳狄王朝最后一位皇帝，在位时间为公元54年-公元68年，约14年。
尼禄有个外号叫“嗜血的尼禄”。他是如何的嗜血？
图/ 尼禄像
在说尼禄的“嗜血”事迹之前，先来看看他的母亲小阿格里皮娜。
小阿格里皮娜有过三次婚姻，最后一位丈夫是罗马皇帝克劳狄一世，也是她的舅父。罗马皇帝克劳狄一世将小阿格里皮娜与上任丈夫生的儿子尼禄收为养子。
公元54年，克劳狄一世被毒杀身亡，史学家都认为是小阿格里皮娜做的。因为在此之前，她已经毒死了第二任家财万贯的丈夫，只为让儿子出人头地。也可以说是为了儿子前程不择手段的女人了。
这个女人几乎是恶毒、淫荡和心狠手辣的代名词，是历史上有名的“毒妇”。
她生下尼禄后，得到神谕说，她必将被儿子所杀。但她却说，只要儿子能当皇帝，她死也甘愿。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一手养大了恶魔尼禄。
图/图画书上小阿格里皮娜形象
尼禄17岁登基为帝。第二年，先皇克劳狄乌斯之子不列塔尼库斯中毒身亡，后人猜测为尼禄所为。
接着，他流放了谋臣帕拉斯，逼退布鲁斯。公元59年，派兵弑母。公元65年，逼功臣塞内加自杀。
尼禄有过无数的情人，且男女通吃。有过三次婚姻，第一次是和先皇克劳狄乌斯之女屋大维娅，但最后以通奸之名将其处死。第二次是宠臣奥托的妻子波比娅，但后来怀有身孕时被尼禄“失脚”踢死。第三次是斯塔提娅，为得到她，逼死其丈夫。
尼禄是残暴、阴狠、专制、淫邪的代言人，弑母杀妻迫害功臣，人人得而诛之。
但尼禄并不总是这样，登基早期，治国方针是其母亲、老师塞内加、先皇旧臣帕拉斯以及近卫长布鲁斯协商决定的，他们维持了前朝稳定的发展政策，举办赛会，取消苛捐和奴隶拍卖税。直至他的野心膨胀，处理这些人开始之前，罗马帝国依然是一派繁荣景象。
尼禄也是个艺术狂热者。据悉，他本身就是诗人、剧作家，并且演奏竖琴。他常举办竞技赛会，且亲自参赛，重视艺术的发展。
“希腊创造了智慧和美，而罗马创造了权力。”古希腊古罗马的艺术成就，离不开尼禄的“狂热”，而他用权力保存下来的艺术，更是人类最为珍贵的文明遗产。
公元64年，神秘迷案罗马大火之后，他下令建造了著名的“金宫”，以专门收藏当时和早前的艺术家大作。现如今，金宫遗址已发掘出150间，开放32间。
从《你往何处去》中来看，显克维支似乎对直面尼禄的残暴并不感兴趣，反而从侧面呈现他残酷的一面。但却安排波特罗纽斯这个人物与尼禄的交集来呈现尼禄热爱艺术的一面。
波特罗纽斯简单地将所有东西都归为美丑二元对立。作为尼禄的近臣，以艺术家和鉴赏家的身份，安然立在尼禄左右。他在尼禄面前游刃有余，得益于他对艺术的鉴赏能力，在这个问题上，尼禄都不得不听从他，甚至引为知己。
波特罗纽斯又是个富于同情的人，他同情侄儿维尼兹尤斯和莉吉亚的遭遇，多次出手相助。
他是一个大智若愚的人，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泰然处之。
尼禄和波特罗纽斯的关系，总让人联想到曹操和司马懿的关系。虽然曹操与尼禄相比，都是极富野心的政治家、渴望权力的权谋者、对艺术谜一样追求的人，但曹操并不像尼禄那般残暴。司马懿与波特罗纽斯比较而言，都是最高权力者身边的人，但一个是真的会隐忍潜伏，另一个只是想明哲保身。
所以，在小说中，波特罗纽斯冉然成了艺术的化身，那种境界，恐怕是司马懿还达不到的。
小说有一句振聋发聩的话：“你往何处去，我主？”老使徒彼得问出了人类不断探索的问题。我们都言：太阳之下无新鲜事。凡事都是一场空，是一场不可遏制的复制。
近两千年前的罗马城，成了殉道者的道场。两千年的时光仿佛指尖漏下的沙子，握不住。而至今日，我们仍然在提问——“往何处去？”
你从哪里来？往何处去？你从母胎托生，终归归于尘土，你遵从基督的召唤，身心也归于基督。
“凡是人能看见幸福的地方，就永远有幸福。”你来世间一趟，你要见见它的光芒。
基督徒的认知里，即使穷人拥有了财富，拥有所有的语言和天下间的秘密，如果没有爱，那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
热爱，热爱这世界，热爱某个人，热爱某座城，热爱某件事……爱是慈悲的，是忍耐，是不加害别人，不追名逐利，忍一切不能忍，相信一切，对一切都抱有希望。
无论你对这世界抱着什么样的态度，玩闹的、戏谑的、进击型的、领悟型的还是拼命型的，你能明白自己往哪走就好。
只要你，不被类似“尼禄”之手操控着命运就好。
他们用生命，实力演绎了一幕幕精彩的古罗马戏剧，爱与美，憎恨与宽恕，背叛与原谅，追捕、迫害、屠杀……众生如蝼蚁，那时他们信仰的神又何在？
他们的神尚且救不了他们，反而像是被神戏耍了一番，而后一同走向寂灭。
罗马城的故事不会因为尼禄的结束而结束，基督信徒的故事也不会因受迫害而终止。这一切都是人类在求索“往何处去”的道路上，必经的坎坷。
图/《你往何处去》中文版
《你往何处去》虽说是一部历史小说，却有着超高的文学审美性，其语言、人物形象塑造、情节设置，都可谓一绝。语言上，可以有人物幽默讽刺的对话，也有对罗马城金碧辉煌的描述；有善良纯粹的人物如彼得、莉吉亚、维尼兹尤斯，也有暴君尼禄；情节上，善于埋伏笔，夸张人物功能等。
这不愧是显克维支最为出色的一部作品。
2019/7/11 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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