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其实会飞

□张鲜明

小时候,经常在梦中飞。那时候,我还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区别,认为人是可以像鸟儿那样飞翔的。有一天,我站在老家镇子的大皂角树高高凸起的树根上,双手一伸,扇动胳膊往下跳,结果摔了个嘴啃泥,遭到小伙伴们的嘲笑。从那以后,我确信:人不是鸟儿,是不能飞的。

长大了,读到列子御风而行的故事,觉得很神奇、很好玩:这世界上真的有会飞的人?虽说内心依然对飞翔充满了向往,但我已经是一个被科学精神武装了头脑的人,深知列子所谓的凭虚御风,只是他创作的一个寓言故事,属于虚构一类,是不可当真的。

到了五十多岁的年纪,依然一次一次地在梦中飞翔,那种感觉简直是好极了。这时候,我已经通读了《列子》,对列子老先生也多了一些了解,知道他是一个喜欢做梦、想象力超群、天真素朴的大孩子。我由此推断,列子御风而行的传说,也许就来源于他飞翔的梦境,或者干脆就是他的一个白日梦。

有一天,郑州市搞一个诗歌活动,我和一群诗人来到郑东新区的圃田,在列子御风台前徘徊良久。这时候的列子,是一尊青石雕像,衣袂当风,须发飘飘,似乎真的在临风飞动。只见他满脸顽皮的笑,饱满的脑壳里似乎盛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于是一种强烈的亲切感油然而生。想到列子与我竟然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他的老家圃田离我现在住的龙子湖畔只有十几公里,也算是很近的老乡了,于是就增添了几分亲近感。此时再看列子雕像,突然没有了神圣感,倒像是面对一个有趣的大哥哥,真想挽起他的胳膊、拉着他的手,跟他开开玩笑,很想选他当作家协会会长,跟他一起玩。我认定,列子是个幽默而有趣的人。

如今想来,列子御风而行的传说得以流传并进入典籍,最初的缘由也许来自一场玩笑。想象当年的列子,一定不是安分守己、踏实工作的人。他喜读书,爱冥想,热衷于闲逛,有时候一走就是一年半载,春天出去,秋天回来。邻居问他,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他就笑着说:“飞了。”问他到哪儿去了,他就笑着说:“到天上去了。”那时候的圃田,是一望无际的泽国,芦苇蒲草连天接地,如浪如涌,如霓如云,人在其中,一闪身就没影儿了,就如同飞了一般。列子出游的时候是春天,绿茵匝地,大地一派生机;回来的时候是秋天,衰草连天,万物萧索。列子就又开玩笑说:“你看,绿茵是我播种的,秋风是我带来的。”一开始,人们把他的话当作一个有趣的笑话传来传去,传着传着就进入了神话。

人们怎么就相信,或者怎么就愿意相信列子那玩笑式的说辞?仔细想来,这大概与人类的天性有关。在人类的天性中,始终存在着飞翔的欲望;不然的话,我们为何总是在梦中飞翔呢?

反观人类自身,总是有这样一些人:他们是一群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即使活到九十九岁依然是孩子,他们对天地万物永远充满孩童式的好奇;他们天生有一颗大而无用、空荡无极、永远也装不满的心,对宇宙充满了无穷无尽的遐想,他们习惯于做白日梦,而与现实世界却是若即若离,对具体的功利总是心不在焉,他们就像是一群随时打算从这凡间飞身而去的鸟儿。这是一个由幻想家组成的群体,这个群体包括真正的思想家、哲人和一些伟大的文学家、艺术家,譬如老子、庄子、列子,譬如李白、杜甫、苏东坡、曹雪芹等等。

想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人类,其实也是一种会飞的动物。

我说的“会飞”,指的不仅是人类通过借助各种飞行器已经实现了的那种飞翔,更是指通过心灵,通过梦想,通过神话、传说、童话和寓言等等去实现的那种灵魂的自由状态。因此,我要说,列子是一个会“飞”的人,跟他在一起玩,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听说,郑州打算在圃田规划建设一个列子主题公园。如果到时候能开发出让人体验凭虚御风的项目,让人能够跟列子一起“飞”,想来一定是很吸引人的吧。

编辑:河南日报文艺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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