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瀛璐
南京大学北大楼西南角墙根下的“1919”刻石
从汉口路校门进入,一路向北,最顶端就是金大身份标识,也是今日南京大学象征的北大楼。由帕金斯事务所建筑师司迈尔设计,陈明记营造厂承建, 1919年竣工,总面积3479平方米。大楼南立面一座5层高塔楼将大楼对称分割,外壁使用明代城墙砖砌造,清水勾缝,布满爬藤,每到夏日分外郁郁葱葱。初到金大就读的余光中,家就住在鼓楼广场东南角,正对着中山路口,走到金大上课也就10分钟。2002年南京大学百年校庆,余光中为母校留诗:“浪子北归,回头已不是青丝,是白首。常青藤攀满了北大楼,是藤呢还是浪子的离愁。”
这是西方古典钟楼一次中式变形,钟楼顶部标志性的红五星和幽深缠绕的青藤,成为多年来金大的精神符号。西式审美与中式外壳,看似矛盾却也自成一体。建成后,钟楼高度与鼓楼持平,是当时南京地标性建筑之一。钟楼最高层4面各设3扇窗户,配有大理石假阳台,内设水箱供全楼用水。歇山顶、十字脊、灰筒瓦,地上两层、地下一层,并不高大,但不乏气势。屋顶之上,龙形神兽点缀装饰,龙头部分眼睛涂上了白色,有“画龙点睛”之意;瓦当所刻蛟龙姿态威武,较金陵女大的霸气许多。当年余光中和同学骑自行车去金陵女大上英文课,虽校园和金大一样的宫殿气象,却总有“闯进女儿国般绮念联翩”。
如今仰望北大楼,世界第十大高楼紫峰大厦就在其身后耸立,也并不相形见绌,反因北方宫殿式的外形为其徒增了一份端庄典雅,争辉传世。北大楼初为行政院,校长办公室、秘书处、教务处、会计处等在内办公。当时行政人员又少,其余大部分房间都用来做了实验室,图书馆和博物馆也跻身其中。1930年,北大楼改为文学院。1934年,国学研究班成立,导师有胡小石、胡翔冬、黄侃、吴梅、汪辟疆、商承祚等人。今天,这座主楼又回到了功能的起点,身为南京大学校部机关的主要办公用房俯瞰着整座校园。
李瑞清手书“金陵大学堂”碑石
毕业前在西南角墙根处找到北大楼落成年份的“1919”刻石与其合影留念,似乎已经成了如今南京大学校内不成文的传统。电影《建国大业》也曾取景北大楼,蒋介石和蒋经国坐在石阶上促膝谈心,身后就是大楼入口。拾阶而上,推开红门,门厅天花板上是鲜艳的飞鹤图案,水晶灯还保存完好,沉静幽深的办公走廊两翼伸展,一时间与楼外的风景隔绝,别有洞天。
1911年,出于“本校课程,首重科学,校舍虽多,初非专为教授科学而设,难免有不适合之处”的考虑,校方筹集巨资,于1913年建成理学院东大楼,当时也被称为科学馆,由美籍理化总教员马丁负责设计,陈明记营造厂承建。青砖砌筑墙壁,砖木结构,地上三层,地下一层,屋顶脊上加脊。1959年,东大楼发生火灾,损毁大部,灾后由南京工学院(现东南大学)建筑系设计按原貌恢复。此后1925年建成的农学院西大楼与其相距130米,严格对称设计成4层教育实验楼,由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和对华赈灾委员会以及部分美国友人捐款所建。1914年就创办农科的金大,开中国四年制大学农业教育之先河,为纪念裴义理创办农林科的功绩,西大楼当时又名“裴义理楼”。1919年,来自美国的农业专家约翰·布克在金大开设农业理论课,他的妻子在该校教英国文学史,便是赛珍珠。如今校园西南角仍存有一座黄色西式洋楼,便是当年赛珍珠的故居,1938年她在此写下《大地》并成为美国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
三大楼鼎足而立,北方官式一脉相承,规整恢宏。三合院的布局,围造出了金陵大学标志性场景。正如金大校歌所记 “三院嵯峨,艺术之宫,文理与林农。思如潮,文如虹,永为南国雄。”
/布满青藤的南京大学北大楼,北方宫殿式的恢宏主体在浓郁枝叶的包裹下,展现出了生机勃勃的江南气质
除了三座大楼,大、小礼堂和图书馆,共同构成金大旧址。大礼堂位于西大楼以南,于1918年竣工,外墙用明代城墙砖砌筑,城砖上仍留有铭文印记,每年的毕业典礼都在此举行。巧妙的是内部采用的是西方传统教堂形制,外部形态仿造的却是中国古代庙宇造型。设计者试图让中国人在自己熟悉的传统空间中接受完全不同的基督教教育,可谓用心良苦。建于1916年,由金陵大学工务处主管、建筑师齐兆昌和帕金斯事务所共同设计的小礼堂,就在进校门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中,如今是保留下来的金大最悠久的建筑了。当时每逢周末,教会工作人员就到这里从事宗教活动。歇山顶,蝴蝶瓦,门前抱鼓石一对儿,台阶中设有雕刻纹饰的丹陛石,券脸拱形门,小巧玲珑,精雕细琢。据说造型酷似《西游记》里孙悟空为躲避杨二郎的追踪化身所成的小庙。原来堂前挂有一座铜钟,战争中遗失,现在能看到的已是南京大学百年校庆时重建而成的了。
回到中轴线的南端起点,现南京大学校史博物馆所在地,原是金陵大学主体建筑群中落成最晚的图书馆。1935年,“国民政府捐赠本校图书馆建筑费30万元”,由著名建筑师杨廷宝设计,翌年就落成了。也是金大几座大楼中唯一使用政府拨款兴建的,其他均来自外国捐助。建筑风格承自三院,进门处地上嵌有铜质金大校徽,至今完好。图书馆北侧小园,是南京大学一处圣地“二源壁”,与1919刻石一样在师生留念中出镜率极高。壁的前后两面镶嵌着两块20世纪初镌刻的学堂碑石。其中一块以魏碑体书“两江师范学堂”;另一块则以柳体大书“金陵大学堂”。题字均出自两江师范学堂监督李瑞清。碑石古朴沧桑,笔力沉着磅礴,诉说源远流长。
图书馆落成后 ,部分美籍教职员主张以殒命于中国的原金大副校长文怀恩之名命名,并在馆前树立文氏铜像, 以为纪念。但校长陈裕光考虑到校内中国师生的民族情绪,并没有施行 ,也没有树立文氏铜像。至此,金大的校园建设基本告一段落,随之而来的是近10年的漂泊。
在金陵大学校史上,曾发生过一件轰动全城的“旗杆事件”。1934年底,紧邻金陵大学的日本总领事馆挑衅,在鼓楼百步坡竖立了一根与金陵大学北大楼等高的钢骨水泥旗杆。太阳旗高过校园内的国旗,激起群愤,校内发动募捐,以图建筑更高的旗杆,以灭敌威。在校长陈裕光的支持下,由齐兆昌设计,1935年8月于大礼堂南侧修建了一座新旗杆,高出日本旗杆 10 尺。
这种对峙并没能持续下去,随着形势的恶化,1937年11月,金陵大学奉命西迁,金大校园由齐兆昌和其他30多名中西籍教员留守。南京沦陷后,留守西方人士发起组织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在金大设立难民收容所,齐兆昌任所长。他们开放校舍、住宅收容难民,并设立粥厂。1942年,日军占领金大,学校内的仪器设备已被抢运一空,伪中央大学干脆接办了金大,将北大楼改名为中大楼。齐兆昌和其他留守人员只能转移到位于干河沿的金陵中学,并把金中改名为“同伦中学”。似是新校园落成的欣喜尚未过去,便已经萧瑟空回响。
抗战胜利后,1946年金大东归,据清点家产的人员回复说:“全部校舍在表面上并无损失,尤其文学院(北大楼)、理农二院、新图书馆等,门窗齐全,完整如初;惟其内部,则凌乱破烂。”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金大在战后重建的募捐中分得国币31亿元,精心修缮,迅速恢复。并以3个院22个系,4个专修科,7个科研机构,1100名在校生的规模跻身全国规模最大的综合性大学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