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故国三千里,虚唱歌辞满六宫。张祜的《宫词》,寥寥二十字,却道尽了宫人们的心酸,在那看似世界中心,辉煌之所在的皇宫,他们只是艰难的活着,带着满心的委屈,带着对往昔对家乡的无限思念,无奈的继续那机械般的生活。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我所思念的故乡,我所思念的亲人,都在千里之外,而我独自一人在这深宫内苑犹如犯人一般,一待便是二十年,未来还要待多久,我也不知道。听到那一曲《何满子》,我的眼泪就这样流了出来。
传说唐武宗李炎宠信才人孟氏,后武宗病重,有意让才人孟氏殉葬,孟才人明白皇帝的意思,在唐武宗病榻之前,唱了一曲《何满子》,悲切婉转,闻者无不落泪。不久唐武宗病逝,孟才人“悲痛殉死”。张枯以此事,为孟才人写了三首诗,都称为《宫词》,而以“故国三千里”这首最为著名。
《宫词》全诗最大的特点便是都是名词,而名词之中却饱含情感和动作。前两句,犹如勾勒出了一幅在深宫中思念家乡的宫人,正无比惆怅地望着家乡的方向,空间远,时间长,越发的突出了宫人的寂落。后面的听到《何满子》,想到了宫人们的艰辛命运,虽然是唱的别人的歌,但听出来得却是自己的命,能触动到他们心灵的软肋,他们怎能不泪流满面。传说张祜的《宫词》传入宫中后,立时引起广泛共鸣,传唱于六宫之中。
《何满子》这个曲子,以宫廷乐师何满子之名为名,曲调哀婉悲凉,白居易说这调子“一曲四词歌八叠,从头便是断肠声。”是最反映古代深宫之中的宫人的情绪和处境的调子。在我心中,董庭兰、李龟年、何满子,都是唐玄宗时代乐坛的天王级人物。传说她获罪当斩,在刑之前,她引吭高歌,曲调悲愤,原本的苍天百日被她唱得黯然失色。同样也是音乐大家的李隆基听到了她的歌声,立刻下令停止行刑,让她得生。
而张祜的《宫词》是能合着《何满子》的调子传唱的,皇宫中侍卫也好,宫女也罢,乃至厨子,杂役,太监,谁没有在宫中受过委屈,听到专门唱自己悲凉曲子和歌,他们怎能不触动。更进一步说,朝堂上的王宫大臣们,不也是给皇帝打工的吗,大不了算是高层吧,但他们心绪只怕也和宫人差不了多少。
我读《宫词》,忽然想到的是我的一位朋友,如今他正漂泊在魔都,他去年过年回来还和我一起玩桌游,可大年初三他就上了返回上海的动车。我忽然觉得,他就好像是困在皇宫中的宫人一样,困在了千里之外的伤害,不同的是,圈禁他的地方变大了,皇宫变成了城市。千百年前皇宫中打工的宫人们,受困于当时的社会制度,困在深宫,而现在外出务工“北漂”类的人们则是受困于我们当代社会快速发展的压力,不努力奔跑,就会掉队,就会被人踩到脚下。更有甚者,曾经的“故国”早就回不去了,那座山还有那小村镇,似乎早已不再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了,也没有了记忆中的人,只能在“深宫”中继续拼搏,若是放弃,若是退后,则万劫不复。
人生如逆旅,你我亦行人。去“北上广”大城市发展的人,有着更高的追求,更充实的人生和事业,更好的人生发展,但却困在了漂泊的那座城市。留在家乡的人,看似风轻云淡,岁月静好,但不也是困在了家乡这座城中,局限在了更狭窄的发展空间中。都是套中人,都是“深宫”中人,不过最大的不同,留在家乡的人,似乎可以少那么一份乡愁。
其实,在我看来,什么《北京北京》,什么《我们不一样》这些歌曲,不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何满子》吗,唱着漂泊者们内心的纠结和挣扎,在变大了的“深宫”中,听着别人的歌,流着自己的泪。
众生皆苦,有些不如意的事,若是能放下便放下吧,别让自己扛得太辛苦。在这人心慌乱的天下,泡上一壶无关风月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