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张溥杰

最近周杰伦新歌《不爱我就拉到》发布，里面的歌词让歌迷们咋舌，纷纷呼唤方文山老师出马。方文山的歌词大多化用中国传统诗词里的意象，加之唯美的用词，让歌曲听起来洋溢着浓郁的古风。

周、方两人有首合作的歌曲叫做《烟花易冷》，俘获了不少歌迷的心。对于里面所讲述的内容，网上有很多不同的版本，其中流传甚广的一个就是女子在洛阳城盼望征战边疆的将军归来，最终却孤独逝于伽蓝寺中。将军回来迟了，洛阳城里只留下了那个女子苦苦等候爱人的传说。

故事虽然唯美，可惜是杜撰的，更严谨些说，或许方文山的歌词里都没有这层意思，只是歌迷们的解读而已，赋予了这首歌爱情和唯美。

歌词里还有一句“伽蓝寺听雨声，盼永恒”。那么洛阳城里真的有这个寺庙存在么？老实讲，没有的，并没有一座寺庙名叫伽蓝寺。

《烟花易冷》的灵感来自于《洛阳伽蓝记》，此书是东魏迁都邺城十余年后，抚军司马杨炫之重游洛阳，追记劫前城郊佛寺之盛，感慨历史变迁而写的一部文史类笔记。

其实，哪有那么多凄美情事，有的不过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而已。诚如作者杨衒之自己所说。从汉明帝时期佛法东渐，至魏晋南北朝时期，信佛之风越演越烈。

作为首善之区的洛阳，寺庙也由晋朝永嘉年间的四十二座，到后来鳞次栉比，美轮美奂。然而到了北魏孝武帝年间随着战乱频发，京师从洛阳迁往邺城，大批的僧尼也跟着逃了过去。

而昔日繁盛的洛阳城，此时已经是“城郭崩毁，官室倾覆，寺观灰烬，庙塔丘墟”，“墙被蒿艾，巷罗荆棘，野兽穴于荒阶，山鸟巢于庭树”，“表里凡有一千余寺，今日寥廓，钟声罕闻”。（张溥杰）

倒真是应了《烟花易冷》中的的歌词“浮图塔 ，断了几层断了谁的魂，痛直奔一盏残灯，倾塌的山门。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根。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伽蓝”一词，即梵语“僧伽蓝摩”之略称，意为“众园”或“僧院”，是佛寺的统称，所以说并没有所谓名叫伽蓝寺的寺庙，只是用之统称洛阳城里的佛寺罢了。

这些佛寺由初兴，到全盛，再到焚毁，历经数百年时间，见证洛阳城的荣辱兴衰，它们目睹皇室贵族的骄奢淫逸到仓皇辞庙，百姓的安居乐业到骨肉相残，最后连同自己也是倾塌的倾塌，沦为焦土的沦为焦土。

就譬如此书开篇所讲到的永宁寺，为北魏迁都洛阳后由孝明帝之母灵太后胡氏一手创建，取永远安宁之意。当时胡太后权倾朝野，又是佛教的忠实信徒，因而永宁寺规模宏大，十分显赫。

标志性建筑为殿南九层巨塔，也就是所谓的九层浮屠。高达九十余丈，上置十丈宝刹。因而整体建筑在当时可以说是极具地标性质，距离京城百里开外都能隐约看见。

九层浮屠不仅高大无比，而且十分精美。上面雕梁画柱，塔檐上挂满了数钱枚金铎。夜里风起，宝铎和鸣，锵锵之声，闻及十余里。（张溥杰）

当然，寻常百姓无福消受的。站在上面整个洛阳城的景色尽收眼底，如同在自家小楼前观看庭院一般。正因为如此，因而才不允许老百姓登临。

北魏皇室式微以后，权臣屡屡作乱。被北部酋领尔朱荣所立的傀儡皇帝魏孝庄帝元子攸虽然手刃了尔朱荣出了口恶气，却最终被尔朱荣的堂侄尔朱兆囚禁在永宁寺的门楼上。

时值寒冬腊月，北方的洛阳呵气成霜，浑身哆嗦的元子攸乞求尔朱兆给个头巾，都无法得到满足。天寒地冻中，他只能搂着冰冷的铁链，颤颤巍巍地度过了几日。堂堂一国之君，落到如此境地怎能不让人唏嘘，

两年多后，永宁寺在一场大火的吞噬下沦为焦土。大火是在黎明时分从第八层烧起，当时雷雨晦冥，夹杂霰雪，即便如此，千名羽林军扑之不灭。百姓僧人悲痛不已，响彻京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火曼舞。当时有三个和尚自感无能为力，只身赴入火海而死。

而此时的皇帝已经是魏孝武帝元脩了。别误会，孝庄帝元子攸并没有死于大火中。因为早在此之前，也就是在永宁寺关押后没多久，他就被转移到了晋阳一座三级浮屠里。在前线吃了败仗的尔朱兆恼羞成怒，将其勒死。

临死之前，元子攸虔诚礼佛，愿生生世世不再为君王，并留下五言绝命诗：“权去生道促，忧来死路长。怀恨出国门，含悲入鬼乡。隧门一时闭，幽庭岂复光。思鸟吟青松，哀风吹白杨。昔来闻死苦，何言身自当。”

朝野上下莫不悲恸，百姓闻之无不掩涕。而兴废之事，岂又只此一家。（张溥杰）

作者张溥杰，著有《民国情事：此情可待成追忆》（新华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