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桥风云变,东海鳞波卷。情剑断山河, 杯酒释兵权。陈桥之变后,赵匡胤一跃登基,成为人主,但他需要面对的仍是朝中变化莫测的局势。
环顾上下,那些集兵权、功勋于一身的赵氏王朝的开国元勋,均为军中的高级统帅或带兵将领,不是称帝前的结拜兄弟,就是赵宋集团的中坚人物,他们在赵宋集团的崛起和兵变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但位高权重,功高震主,对自己的皇位及大宋江山的稳固,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潜在威胁。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把太祖对这些好兄弟和开国功臣的戒备之心,表露得一览无遗。对敌国可以武力征伐,但对手下的开国元勋怎样处置?
宋太祖却寝食难安,倍感棘手。
建隆二年七月(即公元961年),宋太祖召见赵普,询问“能息灭天下之兵,建国家长久之计”的好办法。
赵普回答道:“唐末以来,兵革不休,战乱频繁,根源就在方镇势力太大,君弱臣强。要消除这种弊端,只有削弱方镇权力,控制财政,收编精兵,天下自然安定。”得到了赵普的响应,宋太祖这才下定了决心,着手解决此事。
一天,太祖把石守信、高怀德等禁军高级将领留下来喝酒,酒过三巡之际,宋太祖半醉半认真地诉起了衷肠“若不是在座各位相助,我是做不了皇帝的,各位都是大大的功臣。但是,不瞒各位,自打做皇帝以来,我就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众人一听了,忙问为何。
太祖继续说:“很简单,皇帝这个位置,谁不想坐坐呢?”
石守信等人听出了话中之音,连忙叩头说:“陛下武功盖世,乃当世不出的英才,谁敢造次?”
太祖苦笑道:“你们虽无异心,然而你们部下却无时不刻想要更上一层楼。一旦黄袍加身,也就身不由己了。我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么?”
一席话,明里暗里,就让这些当年的“好哥们”明白了皇帝的苦衷,弄不好还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顿时一身冷汗,纷纷请罪,求皇帝给条活路。
太祖一声长叹,说道:“人生在世,有如白驹过隙,所图不过金钱子女,抑或多些享乐,使子孙后代免于贫困。你们现在这般处境,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不如你们放弃兵权,多买良田美宅,多置产业,多买歌儿舞女,日日快活,以终天年。另外,我再给你们一个身家富贵的保证,与众位兄弟共结儿女亲家,君臣两无猜疑,上下相安,岂不快哉?”
众人见宋太祖已经把话挑明,只得俯首听命,跪谢皇恩。
第二天,一众高级将领纷纷上表,声称病体缠身,无法再奉军职,要求官家解除军职,宋太祖当众挽留再三,只好不拂众意,罢去众人在禁军的高级职务,到地方上去任节度使。
宋太祖又接着废除了殿前都点检和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司。禁军分别由殿前都指挥司、侍卫马军都指挥司和侍卫步军都指挥司,即所谓“三衙”统领。另选一些资历较浅、威望不高的人担任将领,掌管三衙。三衙互不统属,互相牵制,这样,军权就牢牢掌握在皇帝手里了。
再后来,宋太祖还一一兑现了联姻诺言,把守寡的妹妹嫁给高怀德,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分别嫁给石守信和王审琦的儿子。
君臣无猜,共保富贵,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杯酒释兵权”。
这招“杯酒释兵权”,在后人看来,不能不说是极具戏剧性的“神来一笔”,千百年来,传为美谈。
杯酒释兵权但近年来,有许多史学工作者著文,认为此事疑点甚多,很可能出自后人的杜撰和演绎。
事实的真相到底如何呢?
现存关于“杯酒释兵权”的最早记载,是北宋真宗时的宰相丁谓所写的《丁晋公谈录》和北宋仁宗时宰相王曾的《王文正公笔录》。
丁谓的《谈录》记述了宋太祖与宰相赵普的一段对话。赵普认为禁军统帅石守信、王审琦兵权太重,所以对太祖建议不能再让他们领兵。太祖听后不以为然,认为石、王这两位老将对自己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造反。赵普反问道:“石、王这两位老将不会造反。但如果属下将官要造反的话,他们也会身不由己的。”太祖仍然表示怀疑。赵普再问,“陛下何负于世宗乎?”太祖顿时大悟,就听从了赵普的提议,罢了两人的兵权。
这段记载说明,太祖是在被赵普说服后,才开始按照赵普的建议着手进行解除兵权的,并没有所谓的“杯酒释兵权”故事发生。
而王曾的《笔录》中就出现了“杯酒释兵权”的雏形。他是这样描述的:相国赵普屡以为言,太祖不得已召来石守信等到宫中酒宴,乘机摆明自己观点:“我与诸位兄弟,义同骨肉,何来芥蒂?但是言官们纷纷进言,吾亦有所考虑,不如各位自选风水宝地,出守外藩,世袭官爵,租赋所入,也足以自奉,如此安度晚年,不亦乐乎?后宫诸女,当与诸位子弟攀亲,以示君臣无间。诸位如何?”石守信等人心领神会,叩首称谢。于是各归藩镇,牵上皇亲婚约,数十年后,仍显赫贵裔。
这段记载说明,“杯酒释兵权”的故事,首次出现于宋仁宗时期,但情节较为简略;直到宋神宗时期的《涑水纪闻》,故事才变得有声有色起来。
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众多史学家及学者对史料多加考证后,也提出了有力质疑。
首先,《谈录》只讲罢石、王二人的兵权,并无设宴请客这一情节。而《笔录》记载罢去兵权的除了石、王二人外,还有其他几位将领,并增添了“道旧相乐”的情节。后世所谓“杯酒释兵权”一说,基本上都出于此。《涑水纪闻》则称石、王等皆被罢军权,并且描述了大事铺张设宴道旧情节,恍如身历其境。
距离当事人的时代愈远,记载却反而愈加生动详细,明显不符合史学材料记载的一般逻辑。很显然,这是后人不断添油加醋的产物和结果。
其次,三书都提到了赵普,但其中情节却不一致,甚至还有相互矛盾的说法,也是一大疑虑。
再者,“杯酒释兵权”这样的大事,在北宋史官修的《太祖实录》和《三朝国史》中不见片语。而元朝史官根据《太祖实录》、《三朝国史》等编成的《宋史·太祖记》,对此事也不提字言片语,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第四,“杯酒释兵权”发生的具体年代时间,三书均无记载。而比司马光还晚一百多年的李焘在《续资治通鉴长编》里说它发生于建隆二年七月,可建隆二年六月初二杜太后病逝。六月初到七月初,按照当时的惯例,应是国丧期间,朝廷上下应该是不准作乐宴饮的,作为官家的赵匡胤更不可能违反这种礼仪。
所以,许多学者认为,“杯酒释兵权”这件事虽很精彩,但经不起细节推敲,应是子虚乌有之事。
但是,另一些学者认为,“杯酒释兵权”这事的影响非常重大,不大可能是杜撰出来的。
一、石、王等人的军权的确是在建隆二年七月后罢免的,北宋的官方档案,如《国史》、《实录》等对此均有明确记载,无可置疑。这就是说,“释兵权”一事是完全真实的,需要解释和查证的只是通过什么方式“释兵权”而已。
二、“杯酒释兵权”是极具戏剧性的,但若考虑到太祖与“义社十兄弟”的特殊关系,放在当时特殊的政治环境中,却又是情理之中的事。王巩所载“郊宴抑偃蹇”,几乎就是“杯酒释兵权”的更新诠释版。版本虽多,源头只有一个,证明是确有其事的。
三,王曾为人忠直刚正,曾因批评真宗制造天书,裁抑太后姻亲而遭罢免,素有直臣贤相之誉。王曾的品德和为人决定了其《笔录》所叙必多实录而少增饰,所以其记载之事所言不会虚假。
最后,就是皇太后的丧期问题。《宋史·礼志》载:“建隆二年六月二日,皇太后杜氏崩……太常礼院言:……准故事,合随皇帝以日易月之制,二十五日释服。”杜太后六月初二去世,但是因为“合随皇帝以日易月之制”,“服丧三年”实际只需二十四天即可。从六月初二到六月二十五日,正好为二十四天。“释服”后,除特别隆重的国宴之外,已不禁止一般的宴饮和娱乐。如《宋会要辑稿·礼》中就有当年“七月十九日,宴群臣于广政殿”的记载。所以,杜太后的丧期与“杯酒释兵权”的时间没有冲突。
言而总之,汇总正反双方的证据,我们可以说,“杯酒释兵权”其实经历了一个从简单到丰富的加工和发展过程,这个说法应该是可以成立。但要说它经历了一个从无到有的虚假编造过程,则是不能成立的。
回过头来,其实我们可以忽略“杯酒”的些许细节,而关注“释兵权”的本质。
宋太祖削兵权、改兵制等一系列措施,还是有效地保证了宋朝军队的长期稳定和国家的经济发展,彻底结束武人割据征伐的动荡局面,是有其巨大的正面作用和历史意义的。但其负面作用也不容忽视。终宋两朝,太宗之后几无名将,唯一值得称道的狄青、岳飞等人下场也难免让人唏嘘。在面对北方蛮族凌厉攻势时,大宋王朝轰然崩塌,最终湮灭于历史长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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