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贤画论臆解》 柯文辉 编著

人民美术出版社

二〇一八年五月版

龚贤（1618—1689），字半千，又字思齐，别号野遗、柴丈、东海隐士、半亩、半亩居人、半庵、蓬蒿人等，明末清初著名书画家、诗人，被誉为“金陵八家”之首。著有《画诀》等画论，不仅理论水平高，而且实用性强。《龚贤画论臆解》一书系柯文辉先生运用美学的方法对龚贤画论所做的臆解，在释读原文的基础上，进行写意的解读，省略枝节，直达主题，完整地呈现了龚贤的绘画技法及其背后的精神世界。

柯文辉先生曾任刘海粟秘书多年，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应刘海粟之邀为南京艺术学院的学生们讲授龚贤的《画诀》等论画文章，他用美学臆解的方式研究龚贤画论，在当时是具有开创性的。此讲课稿存于书匣二十余年，后经整理由荣宝斋出版社出版，十余年后再度修订面世，应编者之邀，加入了作者后续对龚贤题画诗的研究。这为理解龚贤的绘画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也使其美学思想得以更加完整地呈现。此外，书中精选了龚半千课徒稿画树稿原稿、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龚贤山水小品（一部分题画诗即来源于这批作品），以及部分龚贤画作精品的高清图版，图文对照，相得益彰。

柳风片帆图（国画） 清 龚贤 美国纽约邓氏藏

本书在内容、解读方法和语言风格上都有鲜明的特点和独到之处，简单梳理如下：

其一，作者用美学臆解的方法，对龚氏画论做出写意的解读，角度独特，省略枝节，直达主题，可谓写其大意是也。

此书不仅只是对龚贤画论的注解和释读，还是对其精神世界的解读和再现，阐明绘画技法和艺术观的同时，亦向读者展现了龚氏对世事和人生的观照。事实上，后者是我们深刻理解龚贤画论的基础。

尽管龚贤论画的文章具有很强的实用性，传统中国画向来重道而轻技，将绘画看作是画家思想和性情的体现，所以技法只是表象，而非根源。龚贤亦秉承这样的观点，认为：“画家三等：画士、画师、画工。画士为上，画师次之，画工为下。画者，诗之余。诗者，文之余。文者，道之余。吾辈日以学道为事，明乎道，则博雅亦可，浑朴亦可，不失为第一流人……若纯以笔墨为事，则此之贱也……明乎道，始知画之来由。不明乎道，所谓习其事而不明其理者是也。”故而我们对龚贤画论的解读也不能仅停留在实用技法层面，要了解其绘画思想的精髓，还需要读懂技法背后的自我修为。

值得注意的是，龚贤是明代遗民，早年与东林党、复社人士多有来往，入清以后，大兴文字狱，龚氏不甘屈服，又不愿与新的政权产生正面冲突，他选择回归山川与艺术，全身避祸。自然之大美与内心深处的亡国悲哀和隐忍相互撞击，孕育出喷薄而出、源源不断的诗画情思，而诗画也成为了他打破精神枷锁的剪刀，亦是我们走进其精神世界的入口。

同时，臆解是解读龚贤画论、走进其精神世界的一种恰切的方式。

作者敏锐地把握住了龚贤画论中这一深层的内涵，而这种看似天马行空的、跳跃性的、深度的臆解诠释，一针见血，恰恰是对龚贤艺术观之精髓的呼应。柯文辉先生是靠读西方戏剧理论和名著滋长起来的美学家，中年时因长期做刘海粟秘书，进而由西方戏剧史研究转至美术史研究，从而形成了用西方戏剧理论逻辑和语言来研究中国画的独特的美学梳理方式。

此外，臆解部分梳理了龚氏艺术思想形成的脉络，兼及对相关美学概念的辨析和探讨，以及作者对半个世纪以来中国美术的回顾、感悟及其对当下美术界的冷静思考。其中对“雅与俗”“清与浊”“巧与拙”“遒与媚”的讨论对理解中国书画艺术的价值判断颇有裨益，而其中对“媚”的意义由褒义转变为贬义的历史的追溯，饶有趣味，同时也颇具学术价值。

其二，本书将《柴丈画说》《龚半千课徒画稿》以及部分画跋辑入龚氏《画诀》中相关段落，文献资料收集完整，系统呈现龚贤绘画技法，一编在手，可窥全豹。对于学画之人和研究龚贤绘画理论的读者都有很高的资料价值。

“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画彼此独立又相辅相成，新加入的对龚贤诗作（题画诗）的解读展现了龚贤艺术创作的另一个侧面，诚如书中所言：“诗画各自独立，彼此不做对方的附庸。题画诗只宣泄情绪，不作为注释、补白、调整构图空间的装饰品；不是自吹自擂的广告；不吹捧买主；不生硬说教以载道；不谈技法；仅备几盏微型‘探照灯’，投射出诗人的面影与素养。”

其三，演讲式的语言风格，凝练而到位，充沛的情感与犀利的思辨、扎实的知识点讲解有机结合，掷地有声。语言充满了激情，读起来绝无寡淡之感，也不学究气，节奏此起彼伏，使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宛如在与一位历经沧桑的智慧老人对话，听他将龚贤的故事向我们娓娓道来。

这是一本层次丰富的著作，其中有绘画技法的经验传授，也包含对中国画论的美学解读，亦反映了那些通过诗画构建起来的朝代更迭的大背景下个体文人的人生际遇……无论你是不是龚贤的拥趸，总有一些话语能让你产生共鸣。

（作者为人民美术出版社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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